天光大亮,近日接连劳累的众喽啰经过夜晚的休息倒是恢复了大半,只是这短短的时间也无法全然消除疲劳,一个个看起来有些蔫头耷脑的。
“点火!”
陈赟手持火把,看着这座为之奋战数次的寨子,毫不犹豫地将火把扔向引火之物。身旁一众陈家村的青壮或是激动,或是面无表情,纷纷跟着投出手中的火把。
轰——
火焰高高腾起,随即迅速蔓延,噼里啪啦的爆响声中,冲天的焰火带着炽热的气息烘烤着不远处的众人,黑色的烟龙蜿蜒飘升,在半空中后继无力逐渐消散。
“哥哥。”
陈赟与一众陈家村的人走过来,拱手施礼道:“你等一路前去襄阳却要小心,听闻邓州一带不太平。”
吕布仰天一笑:“某怕谁来。”
拍了下陈赟胳膊:“倒是你和奚胜兄弟身上的担子当是最重的,近四百人要一路带回梁山,却不是容易的事情。”
又看了眼马灵:“此去一路多和奚胜兄弟商议,尽早将人平安带回。”
马灵拍着胸脯道:“师父放心,俺定会打起十二分精神,全包在俺身上。”
又转向潘忠道:“辛苦兄弟跟来,却又要此时回转,一路之上还要兄弟多加看顾。”
潘忠点头应是,并未多言。
吕布见状也没再说话,只是点点头,拍了下他肩膀,转身上了赤兔,握着缰绳看着众人道:“如此,某就先走一步,你等回山后多操练士卒。”
马灵、陈赟、奚胜、潘忠四人拱手道:“哥哥放心,我等定先在山上静候哥哥回来。”
“哈哈哈,若如此更好。”
吕布大笑一声,调转马头朝外走去,一旁等着的邓飞、縻貹、阮小七等人冲着他们抱了下拳,连忙跟上,后面仍然跟着十名喽啰打马相随。
“我等也准备出发吧。”
奚胜看着吕布等人背影消失,转身向一旁有些散乱的队伍走去。
“走吧,这一路确是遥远些。”
马灵伸了个懒腰,心里为着不能随着前去襄阳而有些遗憾,但他也知事情的轻重缓急,并无什么怨言。
陈赟与潘忠则是笑了下,跟着众人一起回转,阳光洒下,众人的身影被拖的老长。
至此,梁山众人分为两路,各自踏上新的路途。
……
当梁山的人马在汝州启程时,远在水泊的阮小五接上了几个忻州来的男女,秉着最近水军的规矩,将人带上了山,本来是想交给负责安排新人的宋万了事,却没想到这一行人非要见主事之人,宋万也是好心,当下将情况报了上去,请乔冽与卞祥过来一趟。
乔冽同卞祥来时,这伙人正站在宽敞的厅堂中不少人表情拘谨,只其中一个白白胖胖的男子正四下张望着,似乎是对这摆满兵刃的屋子感到好奇。
“听说兄弟你想找我们?却不知如何称呼?”
温和的声音传来,朱贵白胖的脸上闪过一丝喜色,回头看到一个道人与一个彪形壮汉走入这临时的接待大厅,连忙冲着卞祥下拜道:“小人朱贵,见过吕寨主。”
卞祥与乔冽相互看了一眼,一齐让开他下拜的方向哈哈大笑起来,弄得朱贵不由一头雾水,连忙道:“不知小人可说错了什么,何以如此发笑?”
“哥哥可不在山寨中,这位是我梁山头领卞祥。”乔冽呵呵一笑,抖了下袖子抱拳道:“贫道乔冽,见过朱贵兄弟。”
“原来恁地。”朱贵面色如常的站起来,挠了挠头道:“那不知吕寨主何时回来?”
卞祥摇摇头粗声粗气的道:“遮莫要过一段时日,不过如今山寨事宜由俺和乔冽兄弟一起主持,你若有甚事可以和我二人说。”
“卞祥兄弟说的不错。”乔冽见朱贵脸上还是有些踌躇,不由开口道:“此间事贫道与卞祥兄弟大都能够做主,不知朱贵兄弟有何要事?”
朱贵想了想,开口道:“朱贵原是开酒店的生意人,因杀了人才跑来贵寨落草。”
抬头看乔冽二人并无不耐之色,继续道:“小人上山前在水泊四周瞧看了一番,发现山寨并无探听消息之所,是以小人想要毛遂自荐,在水泊边开一酒店替山寨在外打听消息接引人员,未知可否?”
乔冽与卞祥对视一眼,眼神皆是一亮,乔冽转头问道:“兄弟是如何想到要做此事的?”
朱贵闻言一笑,脸上表情甚是坦荡:“这一来小人乃是生意人,并不愿提刀子与人打打杀杀,虽是杀了人,却也是一时无奈之举。这二来还是因着小人乃是生意人,做这些乃是老本行,也不会太过惹眼。”
“好!”乔冽一点头道:“此事我二人可以应承下来,现在就将酒店建起来,待哥哥回来后自会对其禀明此事。”
卞祥也在一旁抚掌大笑道:“此前乔冽兄弟就想在山下开个店以收集往来信息,朱贵兄弟之言却是和我等不谋而合啊。”
“多谢二位头领。”朱贵闻言大喜,乔冽这番话可谓是给了他一定心丸,免去了将来上战场做填旋的命运。
卞祥挥了挥手:“哈哈哈,今后都是一家弟兄,何必谢来谢去的。”
朱贵也没多说,只是对着二人拱手道谢,嘴里不断念叨着:“礼不可废,礼不可废。”
后面跟着朱贵来此的男女见了,一个个松弛下来紧绷的那根弦,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当下乔冽找来费珍、薛灿,对着堪舆图研究一番,让其二人组织人手在李家道口建个酒店,以便朱贵在此勾当。
二人自是毫无二话,连忙领着人手下山搭建店铺不提。
乔冽与卞祥则是兴致勃勃的拉着朱贵去一旁吃酒详谈,顺便将阮小二这个水军的主心骨找来一同商议,三人就在酒桌上将如何配合行事定了下来。
是日,卞祥以新店将要开张的名义找了山上的头领过来,众人一起吃酒到半夜,也算是都和朱贵混了个脸熟,让这外表冷静,实则内心有些彷徨的男人心为之一静。
这梁山,似是与江湖上传的其余山寨有些不同,不过,倒也不错!
……
天光从云间垂下,时而被吹动的云朵遮蔽,时而又再次显现万丈光芒,展示着自己的存在。
石碑村依然如往常般宁静,村子的道路上偶有看门犬摇着尾巴跑过,随后孩童带着笑声追了上去,有村民在外侍弄不多的田地,也有人在家中院子里编织着竹筐竹笼,三五个妇女相约好,端着盆装着脏衣裳,带着捣衣杵,说笑着往溪边而去。
牛皋背着弓箭,拎着刚刚猎得的野鸡、野兔走进村来,让过疯跑而过的小人儿,带着一副笑容走入家中。
“良人,俺回来了。”
牛皋推开院子喊了一声,随即主屋的门打开,牛氏夫人走出来道:“回来了,打了不少东西。”
“通儿呢?”牛皋看了看自家夫人身后,没见到那顽皮的猴崽子。
“出去疯了,和他说了傍晚回来。”顺手从牛皋手中接过猎物,牛氏夫人往后厨走去:“你先进屋去看看娘吧,也不知现下睡了没有。今日气色好了不少,只身子还有些虚。”
“哎。”
牛皋应了一声,看着自家夫人开始起火烧水,抓了抓头,转身搬了些柴火过来放了,随即净了手,走入屋内。
与前几日不同,此时的主屋飘着一股子药味儿,牛皋轻手轻脚的走到床前,却见母亲已是睡了过去,抬手将被子往上拉了拉,随即坐了下来,待看自家老娘睡的安稳,短时间没有醒来的样子,不由又起身轻轻走了出去去往后厨。
“怎地出来了?”
“娘睡着了,一时半会儿醒不过来,俺来帮帮忙。”
“哦,那你来弄这野鸡。”
夫妻俩小声的说着话,牛皋手上也没闲着,看水烧的滚了,就着热水将野鸡的毛拔了,随后又将兔子剥了皮,期间听着夫人絮叨着邻家的长短,间或附和一声,两人相处倒也和谐。
“牛小子,牛小子在家不?”
屋外传来一声有些焦急的叫喊,牛皋听了放下手中的菜刀对牛夫人道:“俺出去看看。”
说着,拿起块布擦着手走了出来,见是一中年男子正满脸急切的站在篱笆外,不由往门口走道:“三叔来了,快进来。”
“哎呀!进什么啊!”三叔焦躁的抖了抖手:“快,你快收拾一下走。”
“不是。三叔,什么事?如何就叫俺走?”牛皋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奇怪的看着对方。
“来不及了。”三叔面色焦急,抓着篱笆朝牛皋探着身子道:“适才雀哥儿让亲信人来告诉我,州里说你通匪杀死了厢兵都指挥使,已是下了海捕文书,现今正有缉捕司的都头带人前来捉你,说是捉了定会秋后问斩,让你赶快离开。”
“啊?这,俺何时……”牛皋吃了一惊,刚想说什么,猛然想起前两日去城里抓药路上发生之事,顿时心中暗暗叫苦,那却又不是他的错。
“三叔,您说的可是真的?”里面听到声音的牛夫人走了出来,手上的水渍都没来得及擦,沥沥拉拉的朝地上滴落着。
“俺何至于在这事上消遣你俩,快些吧,等等来不及了。”三叔面色急躁,频频回头朝村口张望,生怕见着前来缉拿的军士。
牛皋脖子一梗,瞪着大眼道:“俺不走,俺又没杀人,杀他的是两个贼人,俺只不过与他们说了两句话罢了。”
“糊涂。”三叔急的跺脚:“死的是个大官儿,官府如何会听你这一套,不是你也是你了。”
牛皋听得心中一慌,牛氏夫人也道:“三叔说的没错,良人赶紧走。”
“俺走了,你和娘还有通儿怎办?”牛皋皱起眉头。
牛夫人也是硬气,取了弓箭扔了过来,又跑去屋内拿了个黑布包裹的物什递给牛皋道:“家里你不用操心,有奴家操持,你先出去避一避,待风头过了再来接我等就是。”
三叔也在一旁道:“村里人却不是死的,帮衬着你家还是能做的。”
牛皋伸手接了,狠狠一点头:“中,恁地说,辛苦良人持家。”
又冲着三叔一礼道:“家里拜托三叔了。”
三叔点点头:“理会的,无须挂怀,赶快走。”
牛皋不敢多待,连忙开了门走出去,朝着村子后方匆匆跑去。
“三叔,他……可会有事?”
到底是夫妻,牛夫人适才虽然说的利索,心里仍是牵挂着。
三叔心中也知,口中却道:“放宽心,牛小子的能耐你还不知?想在山里抓到他,那是做梦。”
牛夫人这才松口气,双手合十放在胸前朝着天空暗暗祷告。
也没多久的功夫,一队缉捕司的军士进入了石碑村,随即问了牛家所在,入内搜索一番,闹的鸡飞狗跳,却是没找见人,又询问了一旁的村人却是一问三不知。
那领头的都头也不是个傻的,眼见石碑村人戒备的看着他们,又是什么都推说不知道,如何还不知这伙人是在包庇那牛皋?只是无奈何,这人犯不在他们也没甚能做的,只好薅了些鸡鸭活物带着,算是没白来一趟。
不提这石碑村之事,单说牛皋一路出了村跑入林中,左拐右转的跑出老远一段路,心中一面犯愁到底去哪,一面暗骂两个贼人端的害人不浅,如今闪的俺老牛有家没法回。
牛皋越想越气,嘴里不由骂出了声音:“叵耐两个龟孙儿害俺至此,要是找到他们,俺非要……”
脚步猛地停住,站在原地思考了半晌,呢喃出声:“对啊,京东水泊梁山……俺找到你们了。”
黑壮的汉子怒气冲冲,重新上路。
……
河东,威胜军,沁源县。
池方拎着一坛酒,另一手托着一包酱肉,兴冲冲的穿街越巷,来到一破旧民宅前拍响大门。
吱嘎——
房门在一阵声响中打开,露出一男人的方脸来,但见他生的大眼高鼻梁,脸色蜡黄,下巴处留着一圈短须,看起来黑硬的厉害。
“池兄,什么风把恁吹来了,快请进。”
“刚运了船货去大名府,这不得了些空闲,想着到你这儿来上一趟。”
池方笑嘻嘻的走入进来,毫不见外的找地方坐了,这汉子屋里家具简陋,看出来家境并不很好,只是收拾的干净,看着也没那么糟糕。
“大名府离这可不近,偏不信你这水猴子是顺路来看我。”那汉子拿了两个碗,一屁股坐到池方对面,也不见外,自己筛了酒,从包里抓了块肉就着吃了。
“说的没错。”池方毫无愧色,本来就是特意来寻他的,没什么不能说的,凑近了头道:“山兄,我记得你常说要找个有水的地方落草,到底是玩笑话还是认真的?”
那汉抬眼看了看他,抓了块肉放嘴里咀嚼着:“这如何假的了?我这里你也见了,除了这颗脑袋,我山景隆还有个甚。”
池方笑了起来:“既恁地说,小弟这里却有个去处。”
“哦?”山景隆双眼一亮:“哪里?”
“附耳过来。”
池方放了酒碗,见山景隆脑袋凑过来,不由身子前倾。
屋内飘着淡淡的酒肉香气,有人窃窃私语,不敢公然言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