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白河,由白河和唐河交汇而闻名,二者一在邓州、一在唐州,却一齐汇聚于襄阳,只行船的人喜叫这汇口做两河口。
吕布一行人从鲁山县一路南下就到了邓州地界,也是縻貹这段路比较熟悉,连着避开几个岔道,带着众人径直到了白河渡口。
“似是人不少,如此可有船家搭乘?”
阮小七四处张望一番,抓了抓脑袋。
此时这里也是人声鼎沸,数艘运船停靠在此一队队的货商则是忙着往上或是往下搬运货物,从此处往南可去往荆湖北路,往西可去河南府经襄阳可转唐州或随州,乃是荆湖、淮西商人首选的水运路线。
“自是有的。”邓飞转眼看看这热闹景象,笑着对众人道:“往昔俺就是在此甩开的柳元兄弟的追击。”
“这却是不知道,邓飞哥哥如何甩开的?”阮小七笑着问了句。
邓飞挠了挠头:“那时候天黑,柳元兄弟追的急,俺就找了个船潜了上去躲进货堆里,等那船到地方了俺才知道竟是又回了襄阳。”
“哈哈哈,那邓飞哥哥没被官府捉了去?”
邓飞苦笑一声:“俺怕被捉,醒了后混进苦力里,在码头扛了一天包,晚上才找到机会潜上别的船跑了。”
众人哄堂大笑,就连吕布也是忍俊不禁,这真不知该说是他幸运好还是倒霉好。
不过说笑归说笑,这正事还是要办,当下吕布让几个跟着的喽啰去找船,他们几个不是长相凶恶,就是背着海捕文书,着实不方便出面。
縻貹看着河边卖茶的铺子指了一下道:“哥哥,我等去那茶肆坐一下吧。”
吕布等人看去,见是个简易的所在,一共有八张桌子,两张在外,六张被一灰色顶棚罩着,顶棚的腿儿是四根油亮的粗竹竿竖在那里,一个烧着火的灶台在离茶肆不远处,四个灶上烧着水,已有两个壶冒起蒸汽,一个茶博士正在忙里忙外的为客人续着茶水。
“那就去坐坐吧。”
吕布没有拒绝,大约此时正是忙碌的点儿,茶肆没有坐满,当下将马栓在拴马桩上,一行人坐了下来。
那茶博士见了几个彪形大汉进来,又带有长大的黑色袋子,心知乃是江湖人,有些惧怕的走过来:“几位……几位客官吃甚茶?”
“来些泡茶。”阮小七开口道:“若有解饿的也来上些。”
“哎,稍等。”那茶博士见这他说话正常心中稍松,不一会拿了茶过来,又上了两盘夹着酱菜的炊饼。
吕布等人边吃边聊着,不一时适才去询问行船的喽啰陆续回来,走进吕布等人这桌道:“掌柜的,并无船只可供我等如此多人搭乘。”
“此地恁地多船,竟是一艘也无?”阮小七吃惊不小。
“七爷,确实没有。”
阮小七还待说些什么,就听一旁有人嚷嚷一句:“直娘贼,如此多船竟没个能搭乘的,岂不是欺负人?”
……
晴朗的天光下,四骑快马从官道上跑过,当先一人皮肤晒的黝黑,脸上的胡须乱糟糟的显得油腻,满头的乱发随意的用绳子扎着披散下来,望之犹如野人一般,此人名叫危昭德,有个诨号覆海蛟,祖籍上宛人氏,在海上做盗贼已经数年。
“哥哥,你这路对吗?别又向前次那样偏了开去。”
“偏不偏的不打紧,哥哥,咱能找个地方歇息下吗?小弟这大胯磨得实在疼痛。”
身后两个同样不修边幅的壮汉冲着前面的危昭德叫苦,其中一人还不停地分开腿,又因为马匹的颠簸合了起来,脸色瞬间变得难以言说起来。
“呸。”危昭德回头瞪了露着苦相的几人一眼:“就你们事多,上了岸就入娘的没消停过。”
“哥哥,这陆上和海上不一样啊,您要是带咱们回海上,您看我叫苦不叫。”
“就是啊,哥哥,在船上俺姓韩的要是叫一声苦就是小姐养的。”
最后一光头大汉也附和起来,他等三人却都是这危昭德的海盗同伙,一名张经祖,一名刘悌,一名韩凯。
“得得得,叫你们在海上等着不听,都莫嚷嚷了,前面就是白河渡口,且忍忍,去那里再行歇息。”
危昭德被吵的心烦,只得开口回应,全然不提众人本来目的就是那渡口。
那三个莽汉欢呼一声,打起精神跟着危昭德朝那渡口飞奔而去,心心念念就想着去了渡口找搜船上了方才自在。
这路途并不遥远,不一时,四人就来到了白石渡,看着河上来往的运船,三个大汉两眼带有喜色,只是转了一圈下来却都是货满,无法携人同行。
四人无奈,这一路下来又跑的疲乏,见远处有茶肆,危昭德当先走了过去,其余三人牵着马跟在他后面。
只坐定后那光头韩凯却是越想越气,不由一拍大腿骂道:“直娘贼,如此多鸟船竟没个能搭乘的,岂不是欺负人?”
那边阮小七听了转头看了他们四人一眼,回头道:“看来那几个也是没找到船的。”
本是再寻常不过的一句话,没想那边心气儿不顺,听什么都觉刺耳,当下一拍桌子道:“兀那汉子,你放甚鸟屁,爷爷找没找着船干你鸟事!”
阮小七眉头一挑,转身看着他们四人冷笑:“哪儿来的撮鸟找你家七爷讨野火吃,敢是你娘没夹紧裤裆把你给放出来了?”
适才骂人的乃是张经祖,此时一拍桌子站起来:“你个腌臜厮,敢是讨死不成?”
邓飞双眼一瞪就要开口,没想到这边恼了縻貹,也是一拍桌子站起来:“你来,看你縻爷爷怎生教你做人。”
邓飞见縻胜起来,也就不做声。
一旁缩在旁边的茶博士心中叫苦,暗道碰上这江湖人士果是倒霉,这打烂了东西怎生是处?
那张经祖如何受得了激?当下转过桌子就要过来,縻貹见了先自出来,迎着他走了过去。
一旁吕布与危昭德两个带头的却都是没有言语,反而饶有兴趣的看着他二人,吕布甚至拿起了茶碗慢慢饮了一口。
说时迟那时快,两个大汉已是靠近彼此,看体型身高两人却是相仿。那张经祖一拳打向縻貹脸盘,却被这黑熊一把攥住拳头往前一带,张经祖站立不稳,被縻貹巨力往前扯得一个踉跄,这黑大汉飞起一脚将人踹飞出去。
“好贼子!”
“直娘贼!”
刘悌、韩凯见张经祖如此轻易被人打败纷纷吃了一惊,同时拍桌子站了起来,踢翻凳子就要前来同縻貹厮打。
縻貹千军万马尚且不怕,如何怕他二人,当下快步上前,趁二人尚未合围自己,先是一脚踹在刘悌腹部将人踹到,然后侧身让过危昭德扔来的茶碗。
“乓啷”的碎响声中,韩凯已是接近过来,飞起一脚抽向縻貹背部,却不想这黑大汉虽长得雄壮高大,反应却是一等一的快,当下身子一侧,双手交叉挡住那腿,脚下不停只是对着韩凯脚踝一踹,这人啊的一声已是倒在地上,满脸痛苦的捂着脚踝。
“好打!”危昭德面色难看的看着縻貹一人放翻己方三人,自忖就是自己在陆上对上他三个也无法胜的如此迅速,只嘴硬道:“若是在水里,爷爷们定叫你求饶都求不得。”
縻貹还未答话,后边阮小七怪笑一声:“兀那汉子,说的好似他人不会水一般,敢和七爷比比吗?”
危昭德只觉一股火气从丹田直冲脑门儿,一拍桌子,戟指阮小七道:“比就比,怕你不成?划下道来!”
縻貹摸摸头,看此处已是没自己的事,走回来坐下。
阮小七转头看了看吕布道:“哥哥,小弟去教训他一下。”
“一切小心。”吕布自是不会反对,只是叮嘱一句,瞥了眼地上的三人,自顾自的喝茶。
阮小七得了吕布同意,当下振奋精神,站起来道:“你既也是水里的汉子,咱们也不玩儿闭气、潜伏那些虚的。”
看危昭德点了下头道:“你与俺们也不是非要分个生死的,因此兵刃不许带下水。”
危昭德思量一下,此次回来他还有事要做,犯不上在此背上人命官司,点头道:“是这个理儿,我此次上岸却也不是要找人厮杀的。”
吕布、縻貹眉头一挑,互视一眼,那边阮小七嘴角露出丝笑容道:“恁地便好,俺们只比捉鱼,谁人捉上来的鱼大,谁便算赢,如何?”
危昭德连想也没想:“依你。”
随即冷笑道:“只有一节,赢怎么说,输怎么说。”
阮小七一时没想好,那危昭德看出他没甚主意,直接道:“输了,你和那大个子过来磕头认错。”
阮小七冷笑一声:“你等输了怎说?”
“俺怎么可能输?”危昭德一仰脖子:“要是你侥幸赢了,俺给你们磕头。”
“哥哥……”
张经祖三人叫了一声,被危昭德一挥手打断。
当下两人走向岸边,吕布等人留了喽啰看守马匹,自己带着邓飞、縻貹跟着走向河边,那边张经祖三人已是缓过气来,见自家哥哥要同人比试,自是也跟在后面。
有那好事之徒知道两伙人要比试的信儿,自是围拢过来,不一时就形成一个半圈,将人围的里三层外三层。
此时虽是春季,这水下却要比水上来的寒冷,危昭德与阮小七二人吃了些许热食,又活动一下,脱掉身上衣服。
但见阮小七浑身肌肉铜浇铁铸一般,只一身黑点交加,好似满身斑点的瓢虫,另一个同是肌肉棱角分明,却被阳光晒的一身古铜色肌肤。二人岸边站定,对视一眼,同时一个猛子扎入水中。
但见两道水花溅起,随即一圈圈涟漪荡开、消失,河面又恢复了本来的样子。这初始尚能看到两个赤条条的身影在水下打转,随着一个深潜,众人便失去了二人的影子,只是干看着水面有些焦急。
有那好赌的汉子两眼一转,当即拍了拍手,口中喊道:“来来来,下注了,看谁人能赢,赢了统统赔一成的本钱,若两人有一人空手上来,则庄家通杀,最高下注百文,最低十文。”
众人听了他这话也只是一笑,知他这是弄个乐子,有人不好赌,就没去理他,有那好这个的,则是两眼放光的上前去压,也有觉得庄家通杀条件苛刻的路人在那犹豫,终是没有上前下注。
“俺买俺哥哥赢!”
张经祖等人对这自是感兴趣,海盗生活说刺激是真刺激,说乏味也乏味,闲着无事自是愿意赌上两手,因此听了有人开庄,纷纷拿出钱财去买危昭德赢。
“俺也来,买俺兄弟赢。”邓飞也是个闲不住的,打散了头发,遮住了前脸儿,走过去放下百文钱买了阮小七胜。
縻貹也是来了兴趣,上前买了一注阮小七,吕布则是站那拿着茶碗喝着茶,没去参与。
也就是下注的人渐渐减少之时,有人喊了句:“快看,有人要上来了。”
那坐庄的汉子急忙停止下注,众人一齐看向河面,之间河水一侧一阵翻滚,随即危昭德那黝黑的脸庞露出水面。
“哥哥上来了。”
话音刚落,危昭德已是从水里上得岸来,正一手掐着鱼鳃,一手搂着鱼身的抱着一条活鱼,那鱼自是不甘被人捉住,正在剧烈挣扎着。
“俺上来了。”
将鱼往地上一摔,那鱼晕乎乎的随即就不动了,偶尔挺动下身体表明还活着。
张经祖三人还未来得及上前与危昭德说话,就听后方出水声再次响起,一身黑点的阮小七也自蹦出水面,怀里照样也是一条活蹦乱跳的大鱼,光用眼看却分不出到底是哪一条更大。
“快,称,拿称。”
有好事的搬了称来,当即就要将两条鱼过称。
“三十一斤六两!”
韩凯哈哈一乐:“却是条大鱼,哥哥当赢定了。”
那边又取了阮小七的鱼过来,称重之人凑近仔细看了看:“三十二斤一两!”
张经祖面色一变:“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