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才不是傻宝宝
八十年代，嘎冷嘎冷的东北农村，菜市场上人来人往。
忽然，男孩子杀猪般的哭声从三轮车上传来……
“妈，她抢我面包！”
听到儿子的嚎叫声，张凤兰立刻扔下了长杆秤，杀气腾腾地冲了过来。
“金多多！给老娘滚出来！”
张凤兰看到菜筐中瑟瑟发抖的一团，立刻咬牙切齿地猛扑了上去。
然而，小家伙似乎背后长了眼睛一般，猫腰从大框中间钻了过去。
张凤兰扑了个空，膝盖撞到了半筐菜，脑袋直接栽进了茄子框里。
“小贱人！饿死鬼托生的啊你！”
等她爬出来的时候，多多已经把手里的面包塞进了小嘴里。
她也不想抢哥哥的面包，可她实在是太饿了。
婶娘污蔑她偷钱，一直不给她吃饭。
可她，根本没有偷钱……
“妈？你的脑袋，哈哈哈……”金大宝看到母亲头发上插了个满是毛刺儿的茄子把儿，忍不住笑出了声，“妈，你脑袋上长刺了！”
“笑个屁！一个小丫崽子，都能从你手里抢吃的，你也是个废物！”
嘴上说着，人已经追着金多多出去。
只见小家伙一闪进了肉铺子，一溜烟儿躲到了顾巧恵身后。
顾巧恵正在卸猪肉，看到对方来者不善，顺势举起了胳膊，“金家妹子，你这是干什么？”
手里握着一把溜尖儿剁猪大砍刀，整个气场一米八加。
张凤兰退后一步，梗着脖子说道：“这孩子，小小年纪就抢东西吃！我这当婶娘的，不好好教育她怎么行！”
她做婶娘的虽然偏心，但也不能当众虐待孩子。
不然会被街坊邻居背后嘀咕，诅咒她缺德带冒烟儿，生个孩子没皮眼儿。
“她抢什么了？”顾巧恵转过身，看着抱着自已小腿的奶团子，不相信地蹙起了眉心。
“这孩子，抢了大宝的面包！都三岁多了，还一扁担也打不出个屁出来，傻了吧唧的就知道吃！”
“你只给你家大宝买了面包？”
顾巧恵看着多多身上精薄的小棉袄，心里已经有了判断。
小奶团瘦瘦小小的一只，只有脸蛋有点婴儿肥。
一双眼睛水灵灵的，又大又漂亮，清澈得仿佛能看透人心。
“多多饿，多多昨天没吃饭，早上也没吃。哥哥早上吃了鸡腿，哥哥不饿，拿面包捏着玩……”
她不是不会说话的傻孩子，而是知道婶娘不是个讲道理的人。
“两天没吃饭？”顾巧恵瞪大了眼睛，本来就大的双眼皮，立刻翻出了三层半。
“嗯，婶娘说我偷钱，可我没有！”多多将漏风的小棉袄兜儿掏出来，只有块啃过的柚子皮。
“肯定不是这孩子偷的啊，她才多大啊，就算真拿了钱去商店，售货员也不敢卖她东西！
金家的，你不能因为这孩子小，就红口白牙地污蔑她啊！”
因为生气，顾巧恵连妹子也不称呼了。
“不是她，还能有谁……”虽然这么说，但张凤兰已经开始心虚了。
“你家又不是只这一个孩子！怎么不去问你儿子和你男人？”
“你怎么知道我没问呢？”
张凤兰强词夺理，一把将多多从顾大婶身后拎了出来，恶狠狠地说道：“你少多管闲事！我家的孩子，怎么管教都是我的事儿！多多，赶紧回去摆摊儿！”
“你！”虽然生气，但她一个外人也不能说什么，正好有人要买肉，她想要追出去的脚步也只好收了回来。
只是，孩子临走时看她的眼神，实在是让人心酸。
让她不由得想起了自已走丢的小女儿，也不知道她现在在哪里，有没有被人虐待……
抬眼看去，只见小娃娃被人高马大的女人拖到了菜摊前。
一通呼喝，指挥着多多去搬菜筐。
那些木条编制的菜筐跟孩子差不多一样高，一筐挨着一筐，不知道要搬多久。
“没爹没娘的孩子，真是可怜……”
“可怜的人多了去了，命不好怪谁!”
男顾客不以为然，将钱往案板上一丢，笑着说：“早生十来年，饿死的女娃也不老少呢！值个什么？”
“你这是什么话？”
顾巧恵递出去的肉收了回来，冷冷地说：“我们家的肉，不卖给你了！”
她这一股火显然是从金家媳妇身上来的，还夹杂着一些她自已都摸不清的情绪。
“有生意还不做？”男人愤愤地说：“菜市场可不止你家卖肉的！你爱卖不卖！”
说完，便拿起腿来气哼哼地走了。
岳大鹏推着半扇猪过来，见有人跟自已老婆吵架，扔下猪就跑了过来。
“怎么了，孩儿他娘？”
“没什么。”顾巧恵摆了摆手，目光中带着怜悯，“金家那媳妇不是好物儿！”
她把刚才发生的事儿说了一遍，岳大鹏感慨道：“就一个小女娃娃，能吃多少东西？金家媳妇真不是东西，也不怕以后生的孩子没屁眼！”
“你把这块肉送去，让那婆娘给孩子做顿好的补补！”
“这……好！”
家里孩子多，他自已从来舍不得吃肉，但听到媳妇这么说，还是一口就答应了下来，“我这就送去！”
隆冬天黑得早，下雪的天没什么人买菜，小商贩们自然也早早就收摊了。
三轮车上剩了不少菜没卖出去，金大宝坐在车子里不以为然，多多则远远地跟着。
上坡路滑，张凤兰蹬着吃力，便没好气地喊道：“多多！赶紧过来推车子！”
“你还想不想回家了？死丫头，别偷懒！否则晚上的饭，你也别想吃！”
“婶娘，我……我出鼻血了。”
多多抬起小手，摸了摸鼻子。
浓密的睫毛上，积了一层亮晶晶的雪砂。
除了涓涓流出来的血以外，身上已经没有暖和的地方了。
“什么？”张凤兰烦躁地回头看了一眼，见一小点儿人影远远落在后面，便扯着嗓子骂道：“一整天都没事儿，一回家就装病！”
“妈，快回家吧，我好冷！”金大宝抱着胳膊，坐在车上嚷嚷道：“我好像感冒了！我想回家炖肉吃！妈妈快，妈妈快！驾！驾！驾！”
“你娘我不想早回家么！可这路不好走啊，跐溜跐溜的……”
张凤兰语气稍微缓和了一些，用力蹬起了三轮车，浑然不顾落在后面的小多多。
本来，金多多，就是金家多余的一个！
死了更省心，少一个人少一口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