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正下着蒙蒙的雨,铅灰的朦胧雨幕笼罩住行人和车辆,陆绥站在警戒线外,眺望着被封了的砖厂,再往里面并不是只是一个简单的砖厂,也可以说是采石场。
两座庞大巍峨的高山是肉眼可见矿产丰富,更不要说深藏在地底下的了。不死不休的挖,也至少要30年,才会枯竭。
千禧年过后,经济蓬勃发展,贫瘠的农村开始摒弃掉矮小的土木房子,响应建设新农村的政策,学着城里建起一栋栋的小洋楼,砖厂和采石场将是一块巨大的肥肉……
砖厂的位置也很有利,坐落在五个村之间,是个中心要地,其中最大的村是云雾村,再往前一千米是凤凰镇,天时地利人和都占了,前任市长的小舅子,也正是看中了这一点,只可惜的是动工动土大半年好不容易开起来,还没一个星期就被封了……
陆绥打听过砖厂在走法拍的程序,只是不知道什么原因,文件一直被在县里,阴雨之下陆绥整张脸都是灰暗的,眉目阴郁,更多的是野心,如果他能拿下这块肥肉……
云雾村的路很烂,一到下雨那更糟,昨天刚洗的面包车走了没多久,全是大大小小的泥点子,到了一个拐角,有人冲陆绥招手,车窗上都是水雾,没看见人,等停下来了才看清是刘梅。
“绥哥……我脚崴了,能搭一下你的车回吗?”她脚尖点地,手上杵着一根木棍,白色的裙子边缘沾满了恶心的泥,狼狈的很。
天眼看就要黑了,还下着雨,陆绥于心不忍,同意了,拉开车门下去,绕到另一边拉开车门。刘梅伤的很重,脚环肿的老高,就这么一小段路,脸都走白了,上车的时候重心没稳,倒在了陆绥肩膀上。
“绥哥……对不起……”陆绥沉着一张脸,冷硬如刀,为了速战速决,直接把她抱了上去,刘梅满脸羞涩,“谢谢……”陆绥重新上车关门,栓好安全带,撇了她一眼,“安全带没栓……”
“哦!”刘梅慌慌张张的去扯安全带,栓好安全带紧紧的攥着,舔舔湿润的嘴唇,呼吸之间尽是男性浓烈好闻的气息,心跳如雷……
陆绥全程都在看路,要到云雾村的时候,犯了难,是让刘梅在村口下车,还是把她送到家门口?两难抉择,想着她一个姑娘家,云雾村的流氓还挺多,万一出了事儿……
一踩油门把她送到了家门口,刘梅他爹看到陆绥先是惊恐,随后勉强的笑了笑,“谢了绥子,坐下吃饭再回去!”
“绥哥,吃了再走……”刘梅被他爹搀扶着,想要上前两步挽留陆绥,
“不了!”陆绥关上车门,启动引擎扬长而去, 隔得老远就看到梁靖暄眼巴巴的等在门口,看到面包车了,跑回了屋里,等面包车到了门口,又跑出来,
“老公!……我没有在路上等,我在屋里等……”他这几天不是往镇里跑,就是往县里跑,梁靖暄电视也不看了,二虎也不找了,就在门口等他。
路过的车多,人也多,陆绥不准他在门口等,他每回都答应,但每回都不听,又倔又犟。
陆绥下了车,手上提着一袋大白兔奶糖,“老公!……”梁靖暄小跑到他面前,紧紧的抱着他的腰,“老公,我好想你……”
声音软软糯糯的,陆绥心烫了一下,捏了捏他脸,没多重一捏就泛红,梁靖暄没躲,只是瘪了瘪嘴,紧接着,巴掌大的小脸猛的惨白!
用力的推开他,重重的打掉他手上的大白兔奶糖,“哗”的一声,大白兔奶糖散落一地,
“你他妈的手痒是不是?!”梁靖暄不说话仰着脑袋,定定地看着陆绥,魂飞了似的。
“你……”陆绥还没说完,梁靖暄瘪着嘴,踩了一脚地上的大白兔奶糖,转身跑了。
“梁靖暄!梁靖暄!”不管陆绥怎么叫他,梁靖暄都没有回头,
他跑回屋,摔关上门,还把门闩给带上了,
陆绥看着满地的大白兔奶糖又看了看紧闭的门,感到十分莫名……
门最后是宋惠子开的,梁靖暄躲在厨房,蹲在灶前,一动不动的,宋惠子问他他也不说。到了吃饭,还是不说话,像哑了一样也不看陆绥,端着饭,不夹菜,就吃白米饭,宋惠子给他夹他就吃。
陆绥对此丝毫没有头绪,但他想缓和僵着的气氛,夹了一块红烧肉梁靖暄碗里,梁靖暄像抽了疯一样把红烧肉夹出来,扔在了地上。
“暄宝……再呕气也不能浪费粮食!”陆军从来没凶过他,这是第一次,梁靖暄眼眶一下就红了,滚烫泪水在小鹿眼里打着转,他把碗和筷子放在圆桌上,像耗子似的往后院跑,
“暄宝!”宋惠子横了一眼陆军,“就一块肉而已,又不是穷的吃不起!”陆军也没想到会这样,“我就是假装凶他,我没有想真的凶他……”
宋惠子搁下碗到后院,梁靖暄抱着膝盖蹲在猪圈旁边,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眼泪一直在掉,跟刚来的第一天一样,“暄宝……”
“二婶……对不起……我不像他一样乖了……”梁靖暄是傻,但很多事情他浑浑噩噩的知道一点,他很像他们夭折的那个孩子,张婶说过,小鱼的奶奶说过,夭折的那个孩子就是她埋的。
宋惠子小心翼翼的把他抱进怀里,“不是的,你们都是我的孩子……”
梁靖暄紧紧的抱着她,很小声的哭,“不要卖我……”
“不卖!”
“不卖……”
天黑了,梁靖暄好了,又像是没好,对陆军和宋惠子还像以前一样,唯独陆绥,陆绥很懵,除了给他买大白兔奶糖,买辣条,就不知道怎么哄他。
洗完澡进房间,原本放在柜子上的凉席铺在了地上,梁靖暄裹着小毯子,侧身蜷缩着,像一朵长歪的蘑菇,陆绥坐到床畔上,冷声道:“地凉,上来睡。”
梁靖暄抱紧双手,整个人缩进了小毯子里。
陆绥很憋屈,凑过去,一把抓住梁靖暄的手臂,梁靖暄却罕见的挣扎起来,不是以前那种软绵绵的拒绝,而是疯了一样踢着双腿,刺耳的尖叫着,“你臭死了!……你走开!!!臭死了……臭死了!!!”
陆绥的眉头紧紧地皱在一起,他还从来没被人这么糟蹋过,
“梁靖暄!”
他当过兵,对付新兵蛋子很有一套,这么一吼,是个人的都能震得人一晃,腿都会软了站不住。
梁靖暄傻了似的,两只眼瞪得很大。
听到声音,陆军火急火燎的敲门,“砍老壳的你吼什么吼?!”
“暄宝他怎么你了?他打没打你?!”语气一个天上,一个地下。陆绥到底是当过兵的,陆军就怕他倔脾气一上来,真的动手打梁靖暄,打屁股还好,要是把别的地方打坏了,他就跟他拼命!
梁靖暄趁机咬了一口陆绥,“嘶!”陆绥松了手,梁靖暄又狠狠的踹了他一脚抱着小毯子,跑了。
溜得飞快,几乎是一瞬间,冲出门去,躲到了陆军和宋惠子的房间里
陆绥死死盯着那跑没影儿的,恨不得冲上去把他抓着撕碎了,一口一口的吃掉,陆军看他一副要杀人的样子,气的给了他一巴掌,“你他妈到底是怎么惹着暄宝了?惹着也就算了,你他妈还打他,谁给你的胆子!老子才是这个家的一家之主!”
陆绥两眼发红,他比陆军宋惠子还想要知道,他到底是怎么惹了梁靖暄,梁靖暄到底为了啥事,这折磨他,闹他,不理他……“你睡你的觉,甭操心了,我和你二婶会哄他,他今晚跟我们睡!”
陆军的话像像砸在他身上的重锤,锤得他五脏六腑都在震痛,
眼前一阵阵发黑……
这一晚,梁靖暄真没回来。
陆绥一夜没睡,睁着眼熬到了天亮。
翌日,天刚蒙蒙亮陆绥就起来把今天要用的柴劈了,一摞摞的垒,劈完了大汗淋漓的,一转身梁靖暄站在门槛上,也不知道站了多久,他撩起衣服擦了擦头上的汗,正要说话,梁靖暄又跑了,跟耗子似的,连尾巴的影都看不着。
陆绥暴躁的脱了衣服去了浴室,洗完澡就去了小卖部,路上遇着人,就当没看见一样,有想跟他打招呼的见他沉着黑脸,都没敢上去招惹他,省得自讨没趣。
到了小卖部,把记忆里梁靖暄经常吃的辣条都买了一遍,还有津威,买了两箱。马秋问他是不是给梁靖暄买的,他说是,又给他推荐了进口的巧克力,白色的,就是很贵,陆绥没犹豫,全买了。
陆绥提着一大袋辣条,扛着两箱津威回到家,四下巡视了一大圈梁靖暄不在,问宋惠子,去隔壁二虎家了。
他又辗转去了二虎家,乱糟糟的客厅里,梁靖暄蹲在地上,手里拿着黑板,二虎站在他旁边,教他写字,他手很抖,写的字也很丑,像正在爬的毛毛虫。
二虎嫌弃的擦了,梁靖暄撅着嘴,“我觉得挺好看的……”
二虎握着他的手,一撇一捺的写,一个很丑的陆写好了。“那绥呢?”梁靖暄歪着脑袋问二虎。
二虎挠了挠后脑勺,“我们老师还没教……”
“那你教我写老公!”梁靖暄把小黑板递过去。
巨大的黑影犹如附骨之疽二虎猛的一抬头,“不用教了!你老公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