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鼻子受死!”
熟悉的声线。
危昭德急忙回头看去,却不料自己一犹豫的当口儿,张经祖已经纵马而出,手中长刀正劈头盖脸的朝着寇烕斩去。
那道人显是久经战阵的,也不惊慌,就见他深吸气胸膛鼓胀,腮帮鼓起,抬手往嘴上一抹一放,另一手中斩邪剑上不知何时串着一张燃烧的黄纸符箓,竖起剑对准冲来的张经祖猛的一喷。
呼——
一团带有蓝色的深红焰火从口中喷出,在空中暴涨成半人多高的火团朝着张经祖笼罩而去,炽烈的火焰带着毛发烧焦的味道充斥在场人的眼睛与鼻端。
“兄弟!”“经祖!”
危昭德、韩凯与刘悌大惊失色,不由失声大叫,生怕那火焰过后看到的是一具焦尸。
“此乃神威啊……”
邓飞、阮小七与縻貹感受到身后有异动,不由齐齐回过头去,就见着这一幕,不由俱是目瞪口呆,口中喃喃自语。
“直娘贼……”
张经祖没死,正趴在地上抬着头,目瞪口呆的看那被烧的露出焦黑头骨的战马,适才寇烕吸气的那一刻他就警觉的从战马上滚了下来。
他做海贼有五六年了,去过不少地方,曾见过天竺的海贼玩过这一手口中喷火,虽然那天竺人手中拿的是一火把,而寇烕手中只是一把燃着符箓的破邪剑,可他却不敢赌,如今这份谨慎倒是救了他一命。
“莫动!”
寇烕一把破邪剑仍是寒光闪闪,此时不知何时来到张经祖身旁,正将剑搁在他的脖子旁,那锋锐中带着一丝寒凉的触感登时让张经祖僵在当场。
寇烕一张丑脸抬起看向面色难看的众人,刚要露出笑容登时也僵住了。
那边,火红色的战马缓步踏来,马上除了那射箭的男人,马背上还多了一个人——豫山寨寨主刘敏。
“放开我家哥哥。”寇烕伸手一指。
“莫要乱动。”吕布单手压着刘敏的背部,画戟微微抬起,锋利的戟刃正正搁在其咽喉上:“把剑扔了,人放回来。”
“你……”
寇烕方自说出一个字,就见那画戟微微朝上一抬,一道红印在刘敏脖间出现,几许鲜血顺着画戟森白的戟耳流了下来。
刘敏亡魂大冒,拼命的扬起头,脖子伸的笔直,那抹伤口因拉扯越发显眼。
呛啷——
破邪剑落地,寇烕兀自焦急的道:“剑放下了,莫要为难我家哥哥。”
张经祖缓缓喘了口气,连忙起身跑回危昭德身旁站定。
韩侃见他回来,眉头一挑,打量了一番:“没事?”
“没死!”张经祖瞪他一眼,狠狠喘了两口气:“直娘贼!若不是闪的快,差点变成烤鱼,这丑道士真邪门儿。”
吕布瞥了眼回来的张经祖,方将画戟从刘敏脖子下移开。
已是汗流浃背的刘敏顿时出了口气,松懈下来,只歪着头斜朝上看着:“今次是我等败了,只希望各位好汉留下个字号,好让我们兄弟知道败于何人之手。”
吕布斜乜了他一眼,冷哼一声:“京东水泊梁山,吕布。”
“吕布?那个杀汝州兵马都监的吕布?”却没想到这名号一报,刘敏立时换上一副兴奋的嘴脸:“可是年前在辽国杀死辽国将军,河北杀死大盗李勉的那个?”
都说江湖是面漏风的墙,吕布也没想到自家名声传的这般快,这邓州地界也有了自己的传闻。
“没有第二个吕布的话,那就是某了。”
“哎呀,我的哥,没想到是您在此,早知是您在,说什么小弟也不敢动手。”
刘敏听了吕布的话连忙嚷嚷着,手舞足蹈的差点儿从马背上跌下去。
吕布见状想了一下,伸手将他从马背上放下去,能捉他一次,便能捉他两次。
刘敏一落地,立马下拜道:“小弟刘敏,自从闻知兄长在辽国杀了知名辽将,于汝州杀死兵马都监便一直心慕之,只恨缘分浅薄,不能拜识尊颜。今日老天相助使我与兄长相逢,却不是天大的缘分?真乃是称心满意,冒犯之处请贤兄责罚。”
吕布回头看了眼其他人,见众人也是怔愣的表情,又回过头对着刘敏道:“某与你面都未见过,如何这般敬某?”
那边寇烕见此也是连忙跪下:“贫道与哥哥二人被宋官儿坑害的苦,前些时日闻听仁兄在北方纵横,又在京东杀败官军,汝州阵斩都监,是以心中畅快至极,万没想到今日竟然能得见真容,冒犯之处还望海涵。”
那边韩凯、张经祖看了此事抓了抓脑袋朝着危昭德看去,刘悌也在他身边,退后一步小声问道:“哥哥,怎办?就这么吃个哑巴亏?”
危昭德没好气的看了他一眼,低声道:“夹了嘴,安静些。只烧了匹马,值几个钱,海上汉子的胸襟呢?”
刘悌搔搔头也不言语了。
吕布看了看伏地而跪的二人,终是下得马来,搀起刘敏道:“不知者不罪,且起来说话。”
刘敏连忙顺着吕布的力道站起来,那边寇烕也自起身走过来,縻貹看了寇烕一眼,不动声色的下马走到他侧后方站定。
刘敏在前方道:“给贤兄等人造成如此大损失,实是小弟的过错……”
危昭德、邓飞等人眼角一抽,看了眼被吕布突阵杀死的十几个喽啰与兀自还在呻吟的伤员,又看了看被烧熟的马匹。
说话还在继续:“还望贤兄给小弟一个机会,去小弟的山寨坐坐,让我二人略尽一番地主之谊。”
寇烕在旁连连点头。
吕布想了想道:“非是某驳二位的面子,我等还要去往襄阳,此时上山却是要耽误行程。”
刘敏闻言连忙道:“如此更要上去坐坐,我等山寨虽小,却也毗邻河边,藏有几艘小船,正可顺河流去往襄阳,比之陆上却要快上几份。”
吕布等人闻言心中一动,邓飞在旁劝道:“哥哥,既然如此也莫要浪费这二位兄弟的好意,不若就上山坐坐。”
危昭德也练练点头:“吕兄,这二位好汉如此盛情也是难得,不若就上去一坐。”
吕布瞥了一眼,见阮小七与縻貹也都点头赞同,也不便非唱反调,当即同意了二人的邀请。
刘敏与寇烕大喜,连忙招呼着众人往山寨而去,至于战死的喽啰则是找个地方埋了,伤员尽力救治一番,又每人给了些银钱,将这怨气压到最低。
是日,刘敏等人在豫山寨杀猪宰羊,他又拿出那浑身解数,在席上妙语如珠,一时间宾主尽欢,筵席持续到五更,叫小喽罗带着众人去了房间安歇。
他自己则是醉醺醺的和寇烕去了后面的静室坐了,有小喽啰拿了醒酒汤来,被寇烕接过来挥退。
四下望了眼,寇烕关了门窗,坐到了刘敏对面道:“哥哥,你到底是何想法,可以跟贫道说说了吗?”
“先等等,头有些晕。”刘敏喝的面色通红,先惯了两口醒酒汤下去,闭着眼好一会儿才睁开,看着寇烕道:“贤弟,你看今日那吕布如何?”
“这人话不多,贫道总感觉他似是与这伙人格格不入。”寇烕皱着眉说道。
“何止格格不入。”刘敏揉了揉太阳穴:“这人应不是绿林出身,他那举动做派遮莫是将门之人才有的,与他身旁那些绿林汉子自是不相融洽。”
说的口渴又端起汤来喝了口,放下碗道:“这人举止也有些怪异……不过算了,这都是旁枝末节。只问你对这人感官如何?”
寇烕想想道:“此人言谈直来直去,没那许多弯弯绕绕,贫道是喜欢的,且看他下面兄弟对他的尊敬是发自真心,可见此人也不是那虚情假意之辈。”
刘敏打了个水嗝,开口说了句没头没脑的话:“咱这山寨终究是太小,你我立寨已有年余,却终究还是一事无成。”
“哥哥的意思是……”寇烕本就小的瞳孔又缩了一下。
“山寨成不了大寨,又没有硬把式在,光靠你我,很难对那些宋官儿造成什么威胁。”刘敏自嘲一笑:“况且要想大弄,你我一书生一道士,虽非不能,却也难是那领头的。”
寇烕的神情松了下来,看着刘敏道:“哥哥是想投那吕布?”
刘敏带着怪笑道:“如何不能?他总归杀了官府不少人,还弄死一个兵马都监不是?”
寇烕点点头:“这点贫道也是服的,然而为何是他?”
刘敏带着异样的眼神看了眼寇烕:“跟着他最是可能跟官府交手,要是其余废物,顶多也就是跟些缉捕司的杂碎打交道,如此猴年马月你我才能报复这赵宋?”
寇烕恍然:“哥哥说的是,贫道一切听哥哥安排。”
刘敏满意一点头,当下两人又说了会儿话,各自回屋安歇了。
……
无独有偶,吕布等人也没有立时入睡,那些小喽啰领了众人到了地方就径自回转,这伙人一个个都跑到吕布房间内。
“都没喝醉?倒是警醒。”
吕布见着众人进来,倒是笑了笑,这伙人适才在酒宴上一个个东倒西歪的很像一回事儿,却都是装出来。
“哥哥说笑了,又不是自家,俺们哪敢放开了喝。”阮小七咧嘴笑了笑。
邓飞也点头道:“小七兄弟说的没错,只是没想到这伙人竟然没在酒菜里下药,倒是白准备了一通。”
危昭德也是奇怪:“起了偌大的冲突,这两人若是忍得下,怕是有更大的图谋。”
縻貹摸着自己下巴上硬硬的短须:“莫不是这两人是真心仰慕哥哥?”
吕布摇摇头:“莫要管他等如何,今夜轮流值夜,也莫要解衣睡,兵刃都放在手边,但有问题杀他个天翻地覆。”
众人皆是应声,当下找来一众跟随的梁山喽啰,分好值夜的人员,众人也不敢一人单独睡,当下縻貹与阮小七一屋,邓飞与吕布一屋,危昭德那里自然也是如此。
众人皆是一睡一醒,当夜——
无事。
……
天光放亮,鸡鸣阵阵,有飞鸟掠过空中,站于枝头上,发出一串串清脆的声响,婉转动听。
吕布房间内,昨夜的人再次聚集到了一起,只是一个个面色怪异,脸上带有说不尽的困惑。
“这两人究竟是何意思?”危昭德一脸的诧异,海盗讲究有仇必报,这两人的行事方法他看在眼里甚是有些憋闷,然而他人笑脸相迎,恭敬有礼,纵然他是个杀人不眨眼的主儿,也做不出先捅刀子的事来。
“该不会是想今日等我等松懈了动手?”刘悌双手抱着胸冷冷来了一句。
邓飞也是一副想不通的样子:“昨夜可比今日机会要好,这……”
“这两人……莫不是真心仰慕哥哥想要投靠吧。”縻貹仍是昨晚那般想法,语气里也多了两分坚定。
“或是要在河上动手?”韩凯摸了摸光溜溜的脑袋。
阮小七冷笑一声:“若是恁地,那可打错主意了。”
“莫要想那许多了。”吕布挥了下手,站起身来:“不管有甚谋算,今日当是他等最后时机,小心应付即可。”
众人想了想,也只得如此,当下只能强压疑惑不去多猜。
如此不过一时三刻,就有豫山寨的小喽啰过来请他们前去吃早膳。
他们一伙人也是艺高人胆大,猜不出人家的想法,那就跟着安排走,终有那图穷匕见的一刻。
“各位好汉,可睡的安稳?”刘敏见了众人笑的热情,连忙起身招呼着。
“睡得不错。”
“多谢刘寨主关怀,甚好。”
这伙人昨晚如何睡得自己心知肚明,只是兀自不肯坠了威风,一个个自是不住口的称赞着刘敏。
刘敏也是个人精,看这伙人中刘悌与张经祖二人有些萎靡不振,略一思索就知他等对自己二人还是有防备,当下也只是一笑,并未多言。
早餐也是比较清淡,对昨夜喝了酒的人来说,乃是最合适的,只是众人这时也没心思去注意这一细节,皆是暗自戒备的吃着东西,只吕布、縻貹与危昭德三人仍是大口吃喝,并不在意。
好容易这一顿早餐过去,放下了碗筷的众人看向刘敏和寇烕,正想着要同这二人告辞,就见两人相视一眼,起身来到吕布桌前下拜道:“兄长,我二人有一事相求,还望应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