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回到稍早时分,寨墙上满是箭矢,不长的过道上躺满了敌我双方的尸体,只是细看下来,穿着厢兵服饰的宋军竟然比衣衫杂乱的匪人还要多。
梁永喘着粗气,毫无形象的依着寨墙席地而坐,他四周满是被砍死的厢兵以及断裂的兵器,适才大战,他一人独守一面,这里都是他的战果。
“哥哥,哥哥。”
下面,独眼的二当家浑身血迹的匆匆跑了上来,这人也是彪悍,提着两把刀,赤着上身,露在外面的皮肉上满是疤痕,如今数道翻着口子的新伤正在往外流着鲜血。
“鸟叫什么!老子还没死!”梁永气喘吁吁的开口回了一句,四下看顾了下,捡起把刀用力拄着站了起来,偷瞧了下四周,见一众还能喘气的都是动都懒得动一下,不由心中稍安。
“哥哥,呼呼……”独眼龙喘着粗气爬上寨墙,用手支着膝盖喘了下粗气道:“适才有人看到陈赟那厮……那厮去追马万里了。”
梁永皱了下眉头:“这又如何?让他追就是。”
独眼龙急得跺脚,看了下四周还有人能喘气,连忙走上两步靠近梁永道:“哥哥,那厮现在名声就隐隐盖过您,下面的崽子们已经有心向着他的,若是让他杀了个兵马都监,还不骑到您头上去拉屎?”
梁永怔了怔,若有所思道:“你说的也有道理……”
“哥哥,不若我等现在追过去吧。”独眼龙小声道:“那厮若没能杀掉那马万里最好,若是杀了……”
抬起手比了个下切的姿势。
梁永面上阴晴不定,半晌小声回道:“山寨还需要他的武力。”
独眼龙苦笑:“可惜他心不似哥哥,本来就有些白眼狼心向着这厮,若是再得了名声,您又拦在他上面的话……”
梁永闻言猛地色变:“说的对,且去追他一追。”
又看了眼独眼龙道:“你这伤重,先留在寨中吧。”
独眼龙摇头,再次瞄了下四周道:“俺没事,等下稍微包扎下就好,现下解决那厮等人要紧,俺已让心腹弟兄在下面等着了,寨里仅剩的马匹也都牵了出来。”
“恁地好。”梁永一点头:“走。”
当先面色如常的咬牙朝前走着,独眼龙连忙在后面跟上,待两人下来寨墙,下方已有十数个喽啰骑在马上等着,看样子也是人人带伤。
当下独眼龙拿了白布将伤处裹了,梁永看着众人道:“都知道一会儿怎么做吧。”
“二当家都说了。”
“寨主放心,俺们知道该如何做。”
一群恶徒狂笑着扬了扬手中刀枪。
“出发!”
马头勒转,蹄声轰隆隆的响起,一群山贼土匪快马扬鞭的跑了出去。
“哥哥,我等往哪追?”
独眼龙骑着马落后梁永半个身位大声问着。
“只管从大道走。”梁永咬着牙,只觉疲惫的身体被马匹一颠有种要散架的感觉:“他等都骑着马自不会走树林。”
众人闻言也不多话,纷纷跟着梁永前行,只是看他等都是一副呲牙咧嘴的模样,也都是伤的不轻。
也不知赶了多长时间,正在暗自咬牙坚持的众人看到前方有人正站在路边,眯着眼刚看清是谁,蓦地听到两个男声在劝陈赟上山,梁永登时大怒:叵耐有宵小竟然挖人到俺头上,真真岂有此理!他陈赟要走,也该是死尸从我这出去。
当即开口大骂:“是哪个入娘的撮鸟在俺这挖人?”
……
时间回到现在。
那边吕布等人听到骂声连忙回头,就见一行十余人骑着马快速的冲了过来在近前勒马停下,当先一汉子满脸怒容,伸手戟指着吕布等人骂道:“你们这群鸟人哪里来的,跑到太岁头上动土,敢是活得不耐烦了?”
又指着陈赟道:“你这厮也是杀不尽的泼才,你等走投无路之人是老子做主收留才有个地方吃饭,如今竟然与外人勾结一起,敢是想要火并了老子好坐头把交椅?”
“你这厮……敢是找死!”
“撮鸟!安敢辱我家哥哥!”
“你个亡八,报个名来!”
吕布一方縻貹、阮小七等人纷纷喝骂出声,性子烈的邓飞马灵就要冲上去砍了这群不知哪来的杀才,吕布却是意味深长的看了眼陈赟,伸手拉住邓飞、马灵二人,只嘴角也是露出一抹笑意。
陈赟气的浑身发抖,用手中青龙戟一指他:“梁永!老子为山寨出生入死,你如何辱我至此!”
梁永怪笑一声:“谁人不是出生入死,都是同官军厮杀的好汉,如何到了你这就高上一头。”
后面独眼龙一把扯开衣服,指着染血的白布道:“看!你家二爷我今日所伤,你的伤却在何处?”
“你……”陈赟气的脸色通红,指着独眼龙说不出话来。
梁永瞄了眼冷笑着看他的众人,把手点了点陈赟,嘴里道:“姓陈的,你这厮找好下家老子也不拦着,只你在山寨人吃马嚼却要吐出来。”
“哥哥,这伙人如此不知礼数,不若教训教训他们。”縻貹提着大斧翻身上了战马,怒视着梁永等人。
潘忠、邓飞见了,也是醒悟过来,连忙后退一步骑上战马,后边喽啰见了也是连忙踩镫。
梁永看着吕布等人大半上了马匹,又看听到动静骑着马围上来的陈家村青壮,心中怒火犹如泼了冷水似的消退,人一冷静,那胆气顿时如漏气的球一般瘪了下去,只梁永生性好逞强,一指陈赟道:“罢了,你我香火情总是有的,你且去寻你的路,山高水远,江湖再见。”
“老子叫你见阎王!”陈赟气的发抖,见他如此无耻多变,心中愤恨却是不降反升,青龙戟一振,从下朝上,奔着梁永就扎。
梁永知他厉害,连忙拿刀一架,当的一声巨响,那刀打着旋儿的飞了出去,顾不上颜面大喊道:“救我!”
后面跟着梁永的都是些悍匪,那独眼龙当即双刀一震杀了上来。
潘忠离得近些,早就瞧这伙人不爽,当下长枪一挺照着独眼龙脑袋就刺,慌的他连忙挥刀封堵。
梁永身后喽啰有那机灵,看吕布站在主要位置,当下长枪猛地刺来,被吕布一把抓住枪杆,那人憋红了脸想要将枪收回,吕布冷笑一声,大喝道:“起!”
当下将枪往胳膊下一夹,奋起神力将人挑上半空往旁边一甩。
“啊啊啊——”
那人只觉手心一热,再抓不住枪杆,惊恐的在空中手舞足蹈,縻貹正好冲过,手起斧落将人砍成两截。
“入娘的去死!”
狂喝声中,縻貹一把将开山大斧抡开,血雾弥漫中,黑壮的汉子突入人群掀起阵阵血雨。
“縻貹兄弟,给俺留点啊!”邓飞和阮小七忙不迭地抢上前去,无奈縻貹那大斧砍杀迅疾,眼见那群跟来的强人就要被屠戮一空,双双喊叫出来。
“等等,我觉得咱们应该谈……,啊——”
梁永望着杀气腾腾的陈赟喊得破了音,被陈赟手起一戟搠入大腿,当即疼的嚎了一声,此时才猛然醒悟当要退去,连忙一拉缰绳就要转身。
陈赟如何会让他走,手中青龙戟挥过,那马惨嘶一声已是没了条腿,当即倒了下来,将个梁永压在身下。
“啊……嘶……”
梁永一条腿被压,动了两下挣脱不出来,猛然觉得视线一暗,抬头就看到陈赟那张铁青的脸,连忙伸手连连摆动:“等……陈赟,都是我的不是,饶了我。”
“去你的。”陈赟懒得和这人多说,手起一戟刺入他咽喉,抬手一拔,飙飞的鲜血喷了他一脸,粘稠的血迹顺着脸颊滑落,染红了衣服,滴在了地上。
陈赟抬手摸了把脸,铁锈的味道瞬间弥漫了鼻腔,抬起头看去,正好见着潘忠一枪戳入独眼龙的喉咙,那人连哼都没哼一声翻身落马,掉在地上痉挛了下,眼见已是不活。
长长吐出口气,回头看着吕布等人苦笑道:“让吕寨主看笑话了。”
“不打紧。”吕布摇摇头走过来拍了下陈赟肩膀:“跟着这种人,兄弟也是辛苦了。”
看了眼那匹仍在惨嘶挣扎的伤马,叹口气,拔出刀来上前捂着马眼,一刀结果了其性命。
马灵适才没动,一直护卫着吕布左右,此时也是跟了上来,抻头看了看梁永死不瞑目的样子,对着陈赟道:“这种撮鸟也能拉起一个寨子来?兄弟宰了他也好,不然早晚被他害死。”
陈赟没有说话,兀自在那里苦笑。
陈老汉许是一日下来见的死人多了,已是不会惊慌,此时走近前来,对着吕布道:“吕寨主,之前老朽说的……”
吕布笑了笑,看向陈赟:“却要看陈家兄弟自己了,某这里自是虚席以待。”
陈老汉抽了陈赟一下道:“逆子,你却是在等什么?”
陈赟看了眼围着的梁山众人,瞥一眼正将斧子从尧山寨喽啰身体拔出的縻貹,又看了看老父亲期盼的眼神,寻思了一下,方才转身走向吕布道:“吕寨主可会一直反这宋廷?”
吕布笑了下:“某可没给软骨头做事的兴趣。”
陈赟当即拜倒道:“既如此,陈赟愿跟着哥哥在这浊世走上一遭,水里来火里去绝无二话。”
“哈哈哈,我就知道兄弟会如此选择。”縻貹骑着马过来,雄壮的身上满是血迹,尚有一截肠子挂在斧子处,跳下马看了眼斧子,抖掉多余“挂件”拍着胸脯道:“我老縻也是如此,哥哥打这帮入娘的赃官,我愿第一个上。”
吕布伸手将陈赟拉起来,一拍他胳膊:“都是一个山上的弟兄,今后要仰仗陈赟兄弟了。”
陈赟顺势站起,露出个笑容道:“哥哥说笑了,小弟自当为山寨尽力。”
又看向縻貹道:“兄弟也是好武艺,之后比比?”
縻貹大嘴一咧,大斧拄在地上道:“自然,随时奉陪。”
陈老汉在旁露出笑容:“今后是一家人,这比试有的是时间。”
看向陈赟道:“还不带寨主去你那歇息歇息,站这也不是个耍子。”
陈赟闻言怔了一下,扫了眼地上尚温的梁永,突然出声道:“哥哥,这厮山寨中还有些人,不知哥哥是否愿意带他等一起。”
吕布闻言双眼一亮:“自然是愿的,兄弟可能做主?”
“我自问还有三分薄面,应是能帮上,哥哥且随我来。”
陈赟当即露出笑容,走去马匹那翻身上去,招呼了陈家村一众青壮,随后打马先行在前方引路。
吕布众人拉着适才得到的马匹,紧紧跟在后面而行,只奚胜一人落在后面,脸上阴晴不定,半晌抬起头看着天空久久不语。
……
沂州,沂水县,某酒店后院。
身材长大,貌相魁宏,双拳骨脸,脸有三叉黄须的男子,怔愣的看着倒毙在地的锦衣男子艰难的咽了口唾沫,随后颤抖着抬起手看向适才捅人的短刀,刺眼的血渍顺着刀身流下,尚有余温的血液流淌到他的手上。
“啊!”
男人一个激灵,似是被烫到一般将刀扔到地上,金属掉落的脆响声中,他往后退了两步坐到了凳子上。
“掌柜的?”
“啊?”
伙计的轻声的呼唤让他回了神,随即双眼无神地看向满脸青紫的伙计,适才三人争斗,却是这小子帮着锁住的那锦衣男人,他才顺势攮了几刀。
“掌柜的,这……怎办?”伙计捂着伤处,露出一个苦笑。
男人也是苦笑一声:“我咋知道怎办,这杀才欺人太甚,平日里问我等收钱也就罢了,今日还欺上门来想要收了这店,这……唉!”
伙计也是惨笑一声:“这厮仗着与主簿有旧,尽是欺压我等良民,如今杀了他被捉住决计是活不了,这……掌柜的,不如咱们跑吧。”
“跑?”男人心里一动,抬头看向伙计:“倒是有个去处,你我不如同去。”
“恁说去哪,俺跟着恁。”伙计神色发狠:“反正俺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这条贱命也是恁救的,不然早死在前年冬天了。”
男子狠狠一砸腿,疼痛刺激的双腿终于不再发软,缓缓站起来道:“去梁山,前段时日听人言,那里的山大王正在招人,就连没甚名气的什么金刚都收了,我等去那或许能有条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