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还人声鼎沸的唐府,在得知江南省的巡抚崔大人来到唐府的时候,顿时陷入了诡异的寂静之中。
如果说大部分人对于王阳明这个南直隶的巡抚还没什么直观感受的话,那么对这个掌管着多年江南省的抚台大人,他们可谓是如雷贯耳。
当然,大多数人也只是听过崔文奎的名声,平日里根本见不到。
极少数偶尔见过的,心中更是掀起了惊涛骇浪,他们可是见识过这位崔大人那惊天的排场以及威势的。
别说是崔大人,那时候他们站在路边,连头都不敢抬,哪怕是这位崔大人手下的一个小官,也不是他们敢直视的。
他们想不明白,唐伯虎何德何能,让两个抚台大人都来祝贺,这种人脉他们别说想了,就是做梦都不敢梦到。
崔文奎是一个人来的,只带了两个侍卫,并没有其他人随从。
他此次前来,主要是为了向周楚示弱,至于目的,自然是为了救出他的大哥和侄女。
崔文山和崔婷婷父女两人被关在锦衣卫所已经有些日子了,两人出恭都有人看着,再加上这些天没有衣服换,即便苏州府是冬天,但空气相对潮湿,父女两人也早已受不了了。
不过他们却没有一点办法,此时的两人哪里还有当初的嚣张劲,面对锦衣卫的时候都学会赔笑了,生怕这些锦衣卫看他们爷俩不顺眼,教训他们一顿。
这种事不是没发生过。
崔文奎和周楚闹崩了之后,最担心的就是自已的大哥和侄女了,他这些天每晚都睡不好,就怕哪一天周楚心情不好,对他的大哥和侄女动手。
这些天他一直在寻找合适的机会,想着向周楚低个头,看看能不能先把自已的大哥和侄女救出来,公归公,私归私,他想对付周楚和他想救出来自已的大哥和侄女,本质上并不冲突。
无非就是利益的置换罢了,周楚这么久以来一直没动手,崔文奎也清楚,这个锦衣卫百户就是等着自已求上门,好提条件。
即便是清楚,崔文奎也没办法泰然处之,实在是关心则乱。
“王大人,周大人,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两位,真是幸会。”
崔文奎看到王阳明倒是有些意外,不过他原本就是冲着周楚来的,此时却装作不知道的样子,不得不说,演技这方面,没人比得过当官的。
“崔大人。”
王阳明也只是回了一礼,并未多言。
不过崔文奎并未因此生气,他早就听说过王阳明是什么样的人。
“我老师的大事,我岂能不在,倒是崔大人似乎和老师没什么交集吧?”
周楚神情玩味道。
周楚大概知道崔文奎是为何而来,实际上他早就等着崔文奎上门求自已了。
崔文奎能忍到今日,也算他城府深。
“周大人此言差矣,唐解元的大名,别说是在苏州府了,即便是整个江南人,也是家喻户晓,唐解元如此大事,我这个作为巡抚的,岂有不来之理?”
崔文奎之所以这么说,之所以挑了今天这个日子来,无非是想让自已面子上更能过得去一些。
毕竟在这里偶遇,说出去他面子上也好听一些。
如果是他登门去求周楚,要是传出去,他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这个脸面,周楚倒也不准备撕破,撕破了也没什么好处,反倒是现在这样,一会谈起来,自已更能掌握主动权。
“崔大人,快请入座。”
唐伯虎此时也喝的有些微醺了,毕竟是他的大喜日子,本身又有些嗜酒,喝多一些也很正常。
不过即使微醺,他也能看得出这个崔文奎是来找周楚的,他先是看了看周楚,看到周楚不着痕迹地点了点头之后,这才请崔文奎入座。
“周大人,在下有一事相求。”
坐下之后,崔文奎便不再演了,也不在乎同桌的其他人怎么看他,他很清楚,能坐这一桌的,没有周楚的同意,是不会把这件事往外传的。
此时其他桌的人很多都在悄悄观察着周楚这一桌,毕竟这一桌在他们看来,除了文徵明和祝枝山,随便拿出来一个都是大人物。
一般他们哪有机会和这种大人物这么近距离接触?
当他们看到崔文奎对周楚的态度有些谦卑,甚至是哀求的时候,这些人一个个都瞪大了双眼,甚至有些急忙转过头去,不敢再看。
转过头去的这些心里都怦怦直跳,心里想的是抚台大人这一面让自已看到了,不会被他秋后算账吧?
同时内心对刚才的那一幕,感到无比惊骇,原本他们因为王阳明和严嵩等人,已经尽量高估这位唐伯虎的弟子了,但刚才的一幕再次刷新了他们的认知。
崔文奎是谁啊?抚台大人,在整个江南省,用一句只手遮天来形容这位丝毫不为过,但就是这么一位封疆大吏,面对这个锦衣卫百户的时候,居然是这种谦卑的态度。
一时之间,很多人都感觉自已的脑子转不过圈来了,他们实在是想象不出周楚到底是何等身份。
“崔大人有话直说便是,何必拐弯抹角?”
周楚自顾自的吃喝,并没有给崔文奎什么好脸色。
“周大人能否高抬贵手,放过我大哥和我那不懂事的侄女一马?”
崔文奎低声道。
“崔大人为何说出这种话,令兄带人围攻锦衣卫所,本官说一句他聚众谋反不为过吧?”
周楚端着酒杯,满脸玩味地看着眼前的崔文奎。
倒不是周楚故意给崔文奎脸色看,倘若周楚真想这么做的话,刚才就能当众落了崔文奎的面子。
只是崔文奎坐下之后,这么上下牙一碰,就想着把这些事揭过,周楚自然是不会答应的。
“令侄女纵马行凶,骄横跋扈,致使数位百姓受伤,而且还不止这一次,这也是事实吧?”
周楚继续追问道。
“按大明律,这两样哪一样不是重罪?崔大人虽然贵为一省巡抚,却也不能让本官无视大明律吧?”
崔文奎听到这话,心中暗恨,却毫无办法,他很清楚周楚这话的意思,不拿出让他心动的条件,这事就不用谈了。
“不知周大人要如何才肯放过他们父女二人。”
崔文奎强忍着怒意,赔笑道。
“崔大人这么说,倒也不是没有办法,本官听说令兄兼并了苏州府很多百姓的土地,仅仅土地就不下于十万亩。”
周楚似笑非笑道。
这便是周楚提出来的条件,这十万亩土地交出来,这事还有的商量。
即便是崔文奎早就料到周楚会狮子大开口,却也没想到他的胃口这么大。
“十万亩地,崔大人就不怕撑着?”
崔文奎反问道。
他以为周楚是要将这些土地纳为已有。
“崔大人说的什么话?这些土地,本官自然是要拿出来分给百姓和江南省的军户们,本官一心为民,又怎么会像崔大人兄长这般无法无天?”
周楚说到后面的时候,脸色变得极为严肃,语气也变得严厉起来。
“周大人,你可想清楚这么做的后果了吗?”
崔文奎此时哪里还不明白周楚想做什么,但他更清楚,周楚一旦这么做了,将会被整个江南的士绅阶层所不容,没人愿意让他开这个口子。
“本官自然知道自已在做什么,不需要崔大人操心,本官只想知道,这十万亩地,崔大人舍不舍得?”
周楚继续追问道。
听到这话,崔文奎反而笑了。
“周大人以为,是我大哥强行抢夺百姓的土地吗?那些百姓都活不下去了,自动把地献给我大哥的,大人这么做,恐怕吃力不讨好,那些百姓未必领情。”
“这就不劳崔大人担心了,本官自有办法。”
周楚回道。
“好,这些地我替我大哥做主,让给周大人。”
崔文奎最终不得不松口,地和人之间,他很容易做出选择,地没了可以再弄,人没了就真的没了,更何况崔家的钱财无数,想买多少地买不来?
在崔文奎眼中,没什么比他大哥一家的安危更加重要。
“崔大人别急,本官还有一个要求。”
周楚笑道。
“你!周大人不要得寸进尺。”
崔文奎脸色一变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