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兴城门附近。
行人往来不止,单进等人则是聚在路边。
罗成身披战甲,左右跟着两个亲随,他朝着单进微微抱拳,道:
“雄义兄,小弟马上就要走了,今日一别,也不知何日才能再见了。”
单进面带感慨之色,他和罗成共同经历过同生共死,自然不是一般点头之交,当下点了点头,郑重道:
“罗贤弟无需这般伤感,来日方长,自有机会相聚。下次见面的时候,我等一起举杯痛饮,不醉不归如何?”
虽然只是画了个大饼,但罗成听得此言,顿时颔首轻笑道:
“好,那就这样定下了,到时候雄义兄不来找小弟,小弟也要来找你!”
二人相视而笑,当今交通没有那么便利,往来耗时日久,联系也颇为不易。
但真有心,一切都不是问题。
他们现在都很年轻,哪怕下一次相见,已经是十年之后,他们也才二十多岁,依旧青春正好,风华正茂。
说了一番话,罗成倒是没有纠结太多,他招了招手,说道:
“事不宜迟,如今兵马在城外等着,小弟先走一步,告辞了!”
言罢,罗成上马转身而走。
单进略微抱拳,他身边的单雄信几人,也都拱手相送。
直至罗成身影彻底消失不见,他们才转身离开,回单府去了。
这样的经历,单雄信倒是经验丰富。
毕竟他交友甚广,在单进穿越之前,单雄信除了处理绿林之事,就是在交朋友,或者交朋友的路上。
正走着,单雄信忽然想起一事,说道:
“雄义,为兄想抽空去济南府一趟!”
听到这话,单进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若有所思道:
“二哥,你是想去找叔宝兄?”
单雄信没有隐瞒,点头答道:
“正是,先前伯当、映登来大兴城,他们已经去历城县找过叔宝了。
当初我等也曾和叔宝约定,要去历城县一游,结果耽搁了这么久,还是未曾前往,心中免不了有些记挂。
再加上,方才听了你与罗世子之言,倒是对叔宝想念得紧。”
说到后面,单雄信不由自主笑了起来。
单进恍然大悟,难怪单雄信突然说起此事。恐怕之前就有想法,见得他与罗成告别,才显得这般急切。
单雄信的喜好,单进自然知晓。
前段时间,他在漠北征战,本来就和单雄信没什么关系,但他仍旧留在大兴城等待,其中关切不言而喻。
如今,他已经从漠北归来,自然不可能将单雄信限制在大兴城。
虽然单进无法离开,但单雄信却不受影响,他想去历城县,有何不可?
念及此处,单进没有犹豫,点头答道:
“此事自然无妨,只可惜,我如今在朝廷任职,虽然未有新的安排,却也不可随意离开大兴,无法和二哥同往。
如今品茶轩已经进入正轨,我和大哥在此,自不会有什么问题……”
说起这个,单雄信也有些可惜,但这是无可奈何之举。不说个人之力,就算是整个绿林,在朝廷面前也不值一提。
如果朝廷下定决心,要彻底覆灭绿林,他们根本无法抗衡。
短暂思索后,单雄信没有拒绝,他轻轻点头,继而答道:
“等回去再说吧,此事也不急于一时。”
——
罗成到了城外。
一支秩序井然,阵列整齐的北平府军,正在城外等候。
大军之前,罗艺策马驻足,统领诸将,身上散发着阵阵威严。
远远看见罗艺,罗成便是开口喊道:
“爹,孩儿来了!”
只见罗艺回身看来,问道:
“话都说完了?”
罗成缓缓点头。
而后,罗艺抬手指向前方,道:
“那就动身吧,无论你还是单进,人生只是刚开始而已。
日后的大隋,必然是你们的天下。”
罗艺没有说太多废话,但他言语中的深意,却让罗成面色微动。
是啊,他们都还年轻。
也不知下次再见,会是什么样的场景。但罗成不会停下脚步,哪怕单进的实力,远在他之上,他也不想被甩开太远。
大军开拔,往东北方向而去。
沿途有百姓远远看着,随即避让到道路两侧,眼中满是敬畏之意。
他们知道,这是北平府的军队,戍守边境,为国征战,立下赫赫战功。
此番大隋能够覆灭突厥,北平府军便是发挥了非同小可的作用。
——
皇宫大殿。
杨坚正坐在龙椅上,而在他前方的,则是靠山王杨林。
只见杨坚目光扫过,略微惊奇道:
“你方才说的这些,都是单进提出来的?”
杨林表现得颇为肯定,点头道:
“正是,那日臣弟与之同乘回家,在路途之中,与他说起此事。想要听听他对山东匪患的看法,他便是提出这些方法。
虽然这些法子,多少有些过于理想,但尝试一番亦无不可。限制土地兼并,改革商税等手段,对于我大隋有利无弊。
不过具体如何,还是要陛下决断。”
虽然杨林没有直言,但像杨坚这等老练之辈,怎会看不出他心中想法?
单进提出这些办法,日后如何想要实施,必然面临极大的阻力。杨林此来,分明是想要给单进开绿灯的。
不过,杨坚对此并没有抗拒之意。
听了杨林方才所言,他也有几分意动。身为大隋天子,更是一位开国之君,他很清楚这些事若能推行下去,对大隋好处良多。
只不过,有些事不能操之过急,杨坚终究心存顾忌,不愿完全撕破脸。
但是,要他什么都不做,就这样干看着,亦是难以接受。
但现在,忽然一个办法涌上心头。
既然单进能够提出这些法子,那就让他自由发挥,以一郡之地为试点,既是解决匪患,也是推行新政。
要是效果好的话,往后他就能进一步尝试,将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中。
想到这里,杨坚心中已经有了主意,他微微点头,颔首说道:
“你的心思朕明白,若是这些事都能付诸实施,确实好处极多。
但有些事,不能太急,朕打算给单进便宜行事之权,让他在地方推行新政改革,且看看他的手段如何。
话说的漂亮可不够,还得把事办好!”
此刻,杨坚嘴上说得颇为谨慎,但他脸上的笑容,无疑出卖了自己内心想法。
对于杨坚来说,他同样有些惊喜。
他之前还担心,单进只是一介武夫,不知道曲折变通,处理政务。
现在看来,是他多虑了。
这个年轻人真是给他太多惊喜。
听得此言,杨林又看到杨坚神色,顿时恍然大悟,明白了杨坚用意,他没有继续言说,而是微微拱手道:
“陛下所言极是,臣弟受教了。”
杨坚淡淡道:
“时间也差不多了,刚好你说起此事,朕打算派人传旨,让单进前往济北赴任,你觉得此事如何?”
面对杨坚的询问,杨林态度坚决,没有半分犹豫,拱手道:
“臣弟无异议。”
杨坚淡淡点头,接着说道:
“不只是单进,还有你,也差不多要离开大兴了。朕听闻,登州的海匪又开始闹腾起来了,需要你去坐镇。”
说起这个,杨林的表情顿时变得严肃,他微微皱眉,正色道:
“这些海寇,真是记吃不记打,臣弟以为,陛下不如派遣大军,将那扶桑灭了,才能真正安定下来。”
在覆灭突厥之后,杨林的语气也大了许多。
但这并非杨林狂妄自大。
而是因为,登州府外的海匪,确实存在多年,一直难以消除。
杨林坐镇登州,固然可以对付那些海匪,但他们犹如野草,烧之不尽。
杨林一来,他们落荒而逃,但杨林走了,他们又卷土重来。
这般手段,自然是令杨林头疼不已。
也就是如今他在沿海,设置了烽火台传信,情况才好转了不少。
但这些手段,都是治标不治本,想要扯动消除海匪,那就只能覆灭扶桑了。
那扶桑乃是海外之国,其上层对大隋倒是还算恭敬。
但下层之人,聚集在一起,以海盗劫掠为生。大隋与扶桑不远,又颇为富庶,那些海匪自然将目光打在大隋之上。
正因如此,杨林才会说出这番话。
等杨林说完,杨坚顿时面露苦笑,海匪的麻烦,他自然明白。
要是不重视此事,他也不会让杨林镇守登州了。
只是,要出兵覆灭扶桑,还是有些麻烦,不可等闲视之。
这扶桑只是小国,实力无法与突厥比拟。但人家远在海外,地理特殊,渡海远征,结果实在难以预料。
如果没有绝对的把握,杨坚自不愿轻易冒险。
如今突厥覆灭,他更想稳定下来,而不是大兴土木,穷兵黩武。
短暂思索之后,杨坚忽然说道:
“此事不可操之过急,海匪的事,朕会派遣使者,前往扶桑交涉。
若是他们无法解决问题,我等再用兵也不迟。你暂且在登州坐镇,操练水军,到时候朕自有安排。”
虽说杨坚有些纠结,但他并非优柔寡断之辈。有些问题总得解决,若能在他手中平定海匪,倒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但海战与陆战不同,要是因为扶桑国力弱小,便掉以轻心,恐怕适得其反。
同时,杨坚意味深长道:
“除了这扶桑之外,高句丽亦是不容忽视。当初高句丽也常来冒犯我大隋边境,如今见得突厥覆灭,便是遣使前来。
他们说是要对我大隋称臣,却不知到底有几分诚意。他们窃据辽东之地,虽然委曲求全,实则野心勃勃。”
回想前两日,在这大殿之中见到的高句丽使者,杨坚便觉得有些可笑。
这使者看着谦卑,但骨子里却颇为狂悖。
只不过,杨坚并未点破,伸手不打笑脸人,他也不想这么快打破辽东的平衡,以免让边境生乱。
杨林表情微肃,杨坚身为一国之君,要考虑的事情极多,可不是一件简单的差事。
想当昏君,享遍荣华富贵简单。但要像杨坚这样励精图治,推行节俭,成为一代明君,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可以说,如果不是继承人的问题,杨坚的历史评价,起码还能高几个层级。
想了会,杨林忽然心中微动,他向着杨坚拱手,提出自己的想法:
“陛下,既然这高句丽向我大隋称臣,何不让这高句丽,助我大隋讨灭扶桑?
如此一来,便能看出高句丽的虚实,也能辨别其是否忠心。”
一番话说下来,杨坚不由得眯了眯眼睛,若有所思道:
“这倒是个办法,朕会好好考虑,”
言尽于此,杨林也不再多言,要出兵扶桑,还得看扶桑接下来的行动。
如果他们愿意配合大隋,平定海匪,那也没必要大动干戈。
毕竟那海外之地,对于大隋就是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如果要大费周章将之覆灭,多少有些得不偿失了。
但真到那时候,该动手就动手,杨坚也不会瞻前顾后。
如今大隋国力强盛,积累了大量的钱粮,如果把他逼急了,调集百万大军也不在话下,这就是大隋的强大!
就这样,杨林告辞而去。
杨坚目光注视,逐渐变得空泛,口中幽幽吐出一句:
“要是再给朕五六年时间,或许一切未必空谈,只是天命多久,人孰能知?”
杨坚倒是没有觉得,自己命不久矣,但五六年时间,对他这个年纪的人来说,确实是太长了一些,难以预料。
自古以来的天子,真正长寿的又有多少呢,杨坚已经算活得久了。
——
单进等人,在后院之中练武。
经过一番商议,单雄信决定过几日,和王伯当、谢映登同行,前往历城县。
虽然他有些舍不得单雄忠和单进,但于他而言,外出访友也是人生的重要组成部份,要是一直留在大兴城,那才难受。
对此,单雄忠和单进皆无意见。
品茶轩的生意,已经完全稳定下来,诸般事务,手下人都能完成妥当。
单雄忠只要偶尔去视察,不需要再像往日一般殚精竭虑。
而单进就更不用说了,他留在大兴城,只是在等待朝廷的安排。
升职之后,他连北衙都不用去了。
他麾下的将士,皆是因功获得擢升,如今已经分散到各军中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