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便是无论如何也拒绝不了的。
顾瑾琼只有屈了膝应是。
耳房的潘老太太也被请了出来，虽她在耳房，但隔了帘子，又没漏个窗，翕个缝什么的，她只听得几声惊呼，其余什么都不晓得。
眼见着顾瑾琼走出来，脸木木的，神情也颓唐得厉害，一颗心登时被惊雷崩了似的，握紧她的手问：“琼姐儿，他……”
话刚到了嘴边，两个效用压着刀过来，“老太太，四姑娘，这边。”
潘老太太顺着效用手指，见着一顶漆黑顶的轿，挂着玉佩珐琅，随着清风一拂，丁零当啷的响。
潘老太太面色剧变，“这，这是……”
顾瑾琼按捺住她的手，“外祖母，我们回去再说。”
虽道如此，但潘老太太活久见，哪能砸不出其中意味，当即沉了声色，握紧顾瑾琼道：“琼姐儿，你是女子，不及圣上、男子，必得金口玉言，驷马难追，你但凡想反悔也是无碍。”
顾瑾琼转过头看向寂寂甬道上的灯笼，式微的火光隔着红色的油纸露出来，在呼啸的热风里，明灭不定，倒像极了此刻她穷蹙的境地。
但搭在手上的那只手是温的，眼底的光是亮的，仿佛一瞬间霁和她的心。
她故作轻松地笑了笑，“外祖母虽道我是女子不必拘泥于君子德行，但人无信则不立，这是外祖母您自小便告诉我的，我既然答应了莫大人，又怎能扭头反悔呢？何况我反悔了……父亲怎么办？”
大抵是故作姿态，所以一通话囫囵到了末，那壅塞在心尖的伤感还是冲了上来。
人就像跌进了醋缸里，满心满眼的酸涩。
顾瑾琼不禁揉了揉鼻尖，只怪道这天先前还热得很，扭头便有些凉了，然后转过头，盈盈这一双眼看向两位效用，“劳烦了。”
等到一脚踏在四房的门槛，月至柳梢，穹隆已成药玉色，万籁被披上了一层绡纱，婉转婉转在顾瑾年急促的步伐里。
见到顾瑾琼和潘老太太归来。
顾瑾年忧心忡忡地迎上去，也不急着问，只道：“去了这么会儿子，得是累了，走时还没用晚膳……”
说着扭头吩咐人下去准备吃食，扶着二人进了屋。
顾瑾琼落在了位置上，仿佛悬起来的心安定下来，如此才有了旁骛顾及到口渴，慌忙捧起一旁的茶喝了起来。
顾瑾年见她这般异样，心都提了起来，“到底是怎么回事？”
坐在上座的潘老太太这时也喝了茶毕，放了盏沉沉一叹，“我随着琼姐儿去了莫大人府上，未得几句话的功夫便叫莫大人安排去了耳房，到底发生了何时还是得问问琼姐儿。”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
这能发生什么好的。
顾瑾年脸色陡变，刚翕了口。
那厢顾瑾琼喝了茶罢，“莫大人同意救父亲。”
这是个固然让人欣喜的事，只是当下瞧着顾瑾琼的状态，谁都高兴不起来。
顾瑾年也惴惴得很，低缓了声气，道：“救的条件？”
这声音很轻，落在顾瑾琼的耳朵，却重得厉害，直叫那心头扑跌似的往下沉，声音也跟着惘惘起来，“和我成亲。”
语音匝地，一时间一室静若针落可闻。
素来稳重的顾瑾年也免不了瞠目结舌，“开什么玩笑……琼姐儿，你都还没及笄……”
潘老太太这才反应过来，“所以莫大人才叫那顶娇子送我们回来的？”
“轿子？”
顾瑾年翣了翣眼，醒过味来道：“这不是……”
“板上钉钉。”
柔柔弱弱的一声，伴着顾瑾琼那微红的眼，直看得顾瑾年内心驳杂，“哪能这般，就算他是首辅，也不能这般不管不顾，这传出去，岂不是叫人埋汰他的名声？”
“埋汰？”
经了这么一辰光，活久见的潘老太太也平静了下来，回复从前的持重，也终于可以稍微旁观者清地论一论这事。
“谁人会道他埋汰……”
潘老太太说着，忽而悲从中来，直掩了帕子饮泣，“我也不晓得是我上辈子遭了什么孽，叫琼姐儿来替我兜着，惹得这一出又一出的事故，我明明只想着好好将她养她，待她及笄，送她出嫁，而今父亲遭了事，迫不及待叫琼姐儿拿出去抵，我不管旁人怎么诟谇我，我反正老皮子老脸的，也不惧怕，我就怕他们说我们琼姐儿……”
突然的哭，惹得顾瑾年忍不住援巾拭泪，“好好说着，怎么哭了，倒听得琼姐儿不是滋味了。”
顾瑾琼压着一双眼上的盈盈泪，稍点了头，“姐姐说得没错，外祖母您哭得我也想哭了，再说哪有您说得那般厉害，莫大人也没想着现下成亲，是想传出我们俩成亲的风声，叫上头的人忌惮，不好为难父亲。”
潘老太太一怔，倒有些讶异，不过转而想到莫宸衍专派轿子送她们回府，其实已不言而喻。
潘老太太这样想着手耷在一边的小几上，有些惘惘的，“也不晓得，相晅醒来晓得这事是怎样的感受。”
宛城各个门户，阡陌纵横，眼瞧着各个高墙深院，却都是透风的，任何点风吹草动，转头的功夫，便是满城皆知。
所以顾瑾琼从莫宸衍府中特地坐着莫宸衍轿子回来的消息翌日便插满了翅膀，飞遍了各家各户。
才被剥了中馈的郭氏正在府中颓靡，用膳总是蔫头耷脑的，听到这消息顿时打了个激灵，“这……”
讶然了半晌，才方回过神来，将口闭上，默默坐在杌子上，郭氏才大叹似的笑了声，“怪道那次那莫首辅帮着顾瑾琼说话，原来早就私相授受了，这打折了胳膊都往内折的道理，莫首辅自当比我懂得，所以才那般护着顾瑾琼，栽了一通污名给我们大郎！”
郭氏笑着笑着，却又恨着攥紧了锦帕，“婆婆还说什么，我没看得清，我看是她看得太清了，上赶着要巴结顾瑾琼，为她的名声考虑，我还说呢，什么时候我那个婆婆帮理不帮亲了！还舍得分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