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下人说着,拉开门,对着另一个守门小厮耳语一阵,方才冲着她们俯身作请。 一通功夫,看得顾瑾琼内心打起了擂鼓,不免问道:“长房近日是怎么了?从前我来时还未曾守得这般森严。” 那下人垂着脑袋,很是尊敬的模样,“四姑娘近来没来长房,不晓得也正常,但这事说起来不算是什么好往外乐道的,奴婢不敢说,四姑娘若好奇,可或去问一问老太太。” 顾瑾琼颇有些讶异,转首看向潘老太太,却见她面色如常,颔首道:“长房近来事务冗杂,二房又时常登门,所以才设下的门令?” 顾瑾琼眉眼打起了官司。 二房在这个时候来长房,这不是摆明了想趁热打铁,借着陆嘉志那事分宗?
袁老太太最看重家宅的和睦,前世怎么都咬着不松口。 二房真要这般做得难看,不晓得袁老太太如此怎么难受。 顾瑾琼踩在鹅卵石铺就的小径上,看着记忆中的这条路,兀自担忧着。 灼灼的天光打下来,伴着悠悠浮动的花影,掠在人眼上,昱昱涣涣,令人错眩。 那领路的下人不好承认,但脸上那抹神情已不言而喻,“奴婢们只管听吩咐,至于其它,那都是老太太自个儿的用意。” 这般打着官腔,三人走到了袁老太太的屋前。
岁阑正候在那儿,见到她们,立马迎了上来,“老太太,四姑娘。” 潘老太太点了点头,“我找你们老太太。” 岁阑笑了笑,还是那样的爽朗大方,如同春日的暄阳,一瞬间抚平了顾瑾琼内心那点焦惶。 “老太太来得正巧,我们家老太太才刚起来,听到你们过来,赶忙地就起了床,等着你们呢。” 一边说着,岁阑一边将她们往屋内引。 夏日的窗纸用的薄薄的一层,天光打在上面,落在屋里,一如既往的明亮。 袁老太太就坐在临窗的炕上,头上戴着碧绿色的玛瑙,在纷繁树影花影里,神情温暄,却透着些微的颓唐。
顾瑾琼忍不住有些心酸,蹲了蹲身子,“老太太。” 袁老太太‘嗳’了声,招着手让她到自己身边坐。 这般于礼不合,顾瑾琼便挨着抗坐在了脚蹬上,两手被袁老太太握在她的膝上。 那温温热热的温度透过手指传进了心扉,袁老太太平淡的嗓音也传进了她的耳朵,“几日没见,琼姐儿瘦了些,这手指从前摸着尚有点肉,如今摸着倒有些膈手了。” 都什么时候了,还是顾着她瘦没瘦。 顾瑾琼心里对袁老太太的那点怨气瞬间消散了,她嗫嚅了下,就着天光仔仔细细地看向袁老太太,“老太太您也瘦了,眼下也有乌青了,可见是没吃好也没睡好。” 袁老太太顿了顿,半晌,那张凝成壳的脸才突然扯出一抹僵涩的笑,“年纪大了,自然毛病就多了起来,我也习惯了。” 她大抵不愿说这样的话,仿佛下一瞬就会想到什么不好的事来,旋即转了头,看向坐在一旁的潘老太太,“你今个儿带琼姐儿来是为了什么事?” 潘老太太和袁老太太是妯娌,虽说一向交好,但年纪大了,腿脚不利索,若不是逢年过节,或是遭了大事,甚少登门拜访。
潘老太太故也不兜着,只道:“是为了相晅,方才莫大人来了四房,不晓得二人说了什么话,他便晕了过去。” 袁老太太急忙问道:“可叫了大夫,是为了什么?” “叫了大夫,如今年姐儿和燊繆正在房中照顾着。” 潘老太太点了点头,有些语重心长地迎向袁老太太那双担忧的双目,“至于为何晕,我们私下问了伺候的下人,说大抵是关乎立储,牵扯了前日被圣上敕下的大伴。”
袁老太太脸色有些沉沉,放在顾瑾琼手背上的那只手缓缓拍打着,“这事不好说,旁人的口舌掺杂了自个儿的臆测,不比本人来得准确。” 潘老太太点了点头,说是了,“但我又怕,毕竟相晅因此攻心昏溃了,这事只会大不会小,所以我不敢耽搁,我瞧着相晅那样子,一时半刻醒不过来,姐姐,您也晓得,这事瞬息万变,一天一个样,如今或可尚有转圜,明个儿便不甚清楚了。” 话说到这份上,袁老太太也明了了她们的来意,脸上那点温沐的神情此刻也有些灰败了,兴意阑珊地将手从顾瑾琼那端抽了出来,去捧了桌上凉透了的茶,啜了一口道:“我让岁阑叫徵逸过来,他在朝中,兴许听到点风声。” 也只是风声罢了。 事关首辅,陆贲作为文渊阁的学士,根本插不上什么话。
顾瑾琼见状,道了句:“老太太,或许还要五老爷帮助。” 袁老太太怔了怔,回首看向顾瑾琼,那张玉琢的脸蛋迎着天光,灼灼光华,“五老爷和莫大人曾是同窗……五老爷虽说不及庙堂,但或许知道的比大老爷多也说不定。” 世事求个稳妥,求个完全。 反正找一个也是找,找两个也是找。
袁老太太便一干吩咐了。 陆贲先来的,陆逵才入了长房,上下皆得打点,他怕郭氏又动什么小心思,又因着这经年亏待陆逵心里有了愧疚,便万事上心,一应亲力亲为。 岁阑去找他时,他正在应阁楼里置办着陆逵要用的文房四宝。 袁老太太下了令,这两个孙辈都交到她手上教导,所以应阁楼离袁老太太的住所比较近,半盏茶的辰光便能到。 不过,才方入室,陆贲看到潘老太太和顾瑾琼,那满脸的匆匆瞬间没了,但在官场把臂周旋了经年,早就练就了泰山崩于前的面不改色。 所以,一双眼扫了顾瑾琼她们,便朝着袁老太太长长作了一揖,道:“母亲,您找我过来,所为何事?” 袁老太太便把潘老太太的话转述了一番。 潘老太太自知陆贲心里那点芥蒂,所以这时也没端着长辈的架子,声音温和的解释,“所以我们想问问,这朝着如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