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之中的气氛一下子变得诡异了起来,谁也没想到严世蕃会说这样的话,下手会这么的狠,徐阶几个人忍不住看向了严嵩。
严嵩老神在在的站在一边,似乎没听到儿子的话。
朱载垕有一些懵了,他本就不是能决断的性格,连忙转头求助般的看向了徐阶:“徐阁老,你怎么看?”
“倒也不必如此严苛,”徐阶摇了摇头,“按律处置也就是。”
严世蕃还想开口,朱载垕却没给他这个机会。
“行文给张居正,”朱载垕直接说道,“事情不必闹到京城来,让他在永平府按律处置也就是了。”
“是。”徐阶恭恭敬敬的答应道。
“赵文华,罚俸降职,”朱载垕看着严嵩说道,“内阁拟定个方案,阁老觉得如何?”
严嵩连忙点头:“谨遵太子殿下之命。”
“行了,事情商量完了,没什么事都散了。”朱载垕点了点头说道。
严世蕃搀着严嵩出了门,高拱便忍不住开口道:“何必收回来?严世蕃不是要查吗?那就让他查看他能查出什么来,他要是包庇赵文华,咱们正好把他们一网打尽。”
摇了摇头,徐阶无奈的说道:“事情不宜闹大啊!”
“为什么?”高拱一脸不服气的说道。
朱载垕也看向了徐阶,他也没有弄清楚。
“严世蕃说的那些话你还没明白?”徐阶苦笑看着高拱说道,“他要把事情闹大,难道你就没看出来?他一点都不怕牵连到赵文华。”
高拱皱着眉头说道:“是有一些古怪。”
“原本我也没想清楚,”徐阶摇了摇头说道,“严世蕃这么一闹,严嵩这么一默许,我反而想明白了,你别忘了李公公来的时候是怎么说的。”
高拱喃喃的说道:“陛下说这是一件小事,让太子殿下酌情处理。”
“就在这儿,”徐阶叹了一口气说道,“严家父子恐怕也知道了,陛下说是一件小事,让殿下处理,咱们要是给办成大事,陛下怎么想?”
倒吸了一口冷气,朱载垕愤怒的说道:“严家父子太阴险了。”
徐阶面色凝重的说道:“他们争的不是一时之得失,也不是永平府那些人,更不是赵文华,在严家父子眼中,这些人算不得什么。”
高拱沉默了下来,他当然明白徐阶的意思,也明白严家父子争的是什么,人家争的是权势,争的是天下。
与严家父子比起来,自已这些人小家子气了。
走出宫门口,严世蕃一脸愤愤不平的说道:“爹,刚刚怎么不继续说?我就不信挑动不了他们。”
“没用的,”严嵩笑呵呵的说道,“如果是高拱,你当然能挑动,可徐阶你挑不动,只能在他们没想到的时候打他一个措手不及,一旦徐阶反应过来了,也就没什么用了。”
“可惜了。”严世蕃冷笑了一声说道。
“来日方长,”严嵩笑呵呵的说道,“你不用着急,陛下的日子还长着,我们的日子还长着,太子登不上那个位置永远都是太子。”
“我明白了。”严世蕃缓缓的点头道。
“赵文华那边派人盯着点,”严嵩脸色骤然冷了下来,“永平府一定不要派心腹的人去,严做事踏实的,把道观建好,不要钱花了,还把人得罪了。”
严世蕃点头道:“儿子明白,赵文华心中有怨气,儿子也会让他的怨气发不出来,绝不会因小失大,在修道观的事情上栽跟头。”
沉默的片刻,严嵩转头道:“派个主事的,再让你儿子跟着一起去。”
严世蕃皱着眉头想了想:“儿子明白了,一定和朱坚强打好交道,正好也和巡天司的人多接触接触。”
严嵩满意的点了点头,露出了一副孺子可教的神情。
大明,北直隶,永平府。
朱坚强正在翻看着面前的卷宗,张居正的办事效率很快,很快就把案子审的差不多了,朱坚强想从这些卷宗里面看出一些东西。
翻着翻着,朱坚强缓缓的停下了,神情也变得复杂了。
上辈子自已就听老师讲过,封建王朝地主阶级是统治阶级,在明朝士绅集团就是最大的地主阶级,也是统治阶级。
当时只是这么一听,也琢磨不明白。
到了大明,朱坚强不断的查找数据,不断的去学习,再结合上自已的知识,渐渐的终于摸索出了一些东西。
比如为什么地主阶级是统治阶级?为什么地主和皇权是绑定的?为什么推翻了地主阶级就等于推翻了皇权?
皇权为什么知道老百姓苦却不和百姓站在一起?
皇帝明明知道地主士绅集团在剥削老百姓,老百姓被剥削到一定程度就会造反国家就会国破家亡,但为什么不去整治士绅集团?
翻着翻着,朱坚强有些明白了。
原因总结起来就一句话:皇权是建立在地主阶级之上的,没有了地主阶级皇权就会骤然崩塌,皇权破除地主阶级等于在掘自已的根。
从自已手中的这些卷宗土地登记册就能很清晰地感受到。
封建皇权对于地方是没有掌控力的,不要说行政权力,甚至连地方有多少人口有多少土地,皇权都是不清楚不明白的。
真正掌控地方的,是士绅是大地主。
士绅和大地主通过盘剥百姓获取利益,皇权则通过与士绅大地主的斗争达成一个大家都可以接受的比例,士绅大地主将自已获取的利益拿出来一部分给皇权。
所谓的相权臣权与皇权之争,根本上是对利益分配的争夺。
皇权足够强势,皇帝就会多拿一些,如果皇权不够强势,大地主士绅官僚集团就会多拿一些,但无论谁多拿一些,老百姓的付出不会少。
这就是为什么会有“兴,百姓苦,亡,百姓苦”的感慨。
因为无论兴亡,统治集团对底层百姓的压迫和剥削从来没有停止过。一旦出了天灾人祸,或者外敌入侵,压迫和剥削还会从上到下加剧。
什么时候压迫到底了,什么时候造反也就来了。
嘉靖甚至想到了摊丁入亩,雍正费心费力地推行了摊丁入亩,百姓的日子好过了吗?大清百姓富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