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提点身着一袭深邃紫袍,那股不容小觑的霸气,仿佛自衣袂间流淌而出,令人不由自主地为之一震。
“此事本官作为两浙提点刑狱司已清楚,本官不会放过一个罪人,也不会冤枉一个好人。此事在今日到此为止,明日再审!”
“来人呐,速将桌上佳肴美酒、珍馐饭食一一温热,莫让它们凉了这欢聚的兴致。歌姬们,乐师们,动起手来!”
胡提点身着一袭庄重的四品紫衣,立于场中,周遭众人皆默契地选择了沉默,似乎无人愿在这位官员面前敢言半句。
方才那幕荒诞不经的戏剧,被牵扯的没个人各自心怀鬼胎,为了一己私利,或明枪暗箭,或含沙射影,而在这场纷扰的漩涡中心,更是错综复杂地缠绕着现场几位大官。
宴会中央,乐师们悄然从先前那悠扬婉转、变成激昂热烈、充满欢腾的曲调。他们也企图用这样的热闹的音乐,席卷并驱散会场内潜藏的丝丝阴霾与不快。
胡提点轻咳一声,轻轻举起手中的酒杯,那晶莹剔透的酒杯中,酒液如同宝石般闪亮,他缓缓环视四周,目光带着玩味深邃而复杂,似乎在无声地提醒着每一个人,不要多事了。
李科缓缓归座,眉宇间夹杂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沉重,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滑落至地面,那里,擦不干净血迹斑斑驳驳。
沉默良久的苏轼,终于缓缓开口:“真未曾料到,昔日我个人的遭际,竟会累及李郎你,致使家道中落,亲人离散。”
然而,李科刚想说话,他的思绪忽然被脑海中某个回忆猛然拽住。
“苏先生,”李科的声音低沉而有力,每一个字都像是经过深思熟虑后吐露,“适才,在那纷扰的争辩中,您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从未有过书信往来于家父之间。这话,是真的吗?”
他的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苏轼目光投向夜色,又落在了李科那张充满期待与疑惑交织的脸上。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苦笑,“李科,世间纷扰,人心难测,书信往来,不过是红尘中的一抹轻烟,有时,未曾留下痕迹,不代表未曾存在。”
“也就是说您和我爹是有书信来往的,那幅画,那幅赠远之的墨竹画就是您送与他的,是吗?”李科终于把心中所想说了出了,他在穿越的醒来就看到的那幅画。
当时他还疑惑着自己的房间怎么会有苏轼的画作。
李科接着问:“那为何适才隐瞒了下来?”
“这旧党新党攻伐几十年,此消彼长,虽然此时我被召回东京,说不准明天便又一封旨意让我回家养老去。”苏轼缓缓道,“我与你父亲的情谊越少人知道越好,这样最自然最干净的样子我不想让太多人去猜测利用,所以就隐瞒了下来。”
“那幅画,是什么时候送的?”李科问。
“不只画,还有好几封书信呢。”苏轼的皱纹流转着,透满了悲哀,“想必那几封书信和画都被他保管的好好的吧,甚至还拿出来和别人分享,谁知乌台诗案一发,他的灾祸就来了。”
李科张开嘴,瞪着眼:“那如果我爹如实交代苏先生和他的交往,那他也不至于坐牢啊。”
“是的,这也是我所想的,当时他必定是不愿意参与到对我的攻讦,誓死不从,反而被人陷入大牢,惨死狱中。”苏轼拿起桌上的酒杯,抖索着往嘴里送,可是在太难了,情绪激动的他又放下酒杯叹息着。
“君子。”李科低声念叨着。
他深深的被李远之的情谊和忠诚所折服。
“苏朝奉,来我尽你一杯酒。”胡提点起身举杯道,“虽然之前你我党派不同,但今日皇上圣明,广开言路,你我应尽心为朝廷分忧啊!”
苏轼笑笑晃悠着身子,举杯示意着。
“请问,朝奉大人预备何时启程呢?”胡提点道。
“这两日,杭州城的美景与温情,我已细细品味,每一处街角,每一片湖光山色,都再次地深深烙印在我的心间。”苏轼的声音豁然平淡。但每一个字又很沉重。
他的目光透过桅杆,望向那灯火阑珊的夜色,“然而,皇命在身,我想,明日清晨,太阳初升时,便是我起程之时。”苏轼的语气中带着一丝决绝,“届时,各位可不用来送行。”
“这怎成?苏先生,您怎可明日便匆匆离去?”李科猛地站起身,急切地喊道。
众人纷纷投来不解的眼光,人家要上东京复职去,面见皇上,你个小小探奉吏激动个啥。
李科轻轻咳了一声,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尴尬,随即缓缓言道:“苏先生与大家这一别,大家可曾想过,此番离别之后,重逢之日,又将遥遥无期,不知会是何年何月的光景了?”
“况且,苏先生的身体尚未完全康复,何不待体魄强健之后再北上?这样想来,也并不算晚啊。”
众人望着苏轼那已历风霜的面容,纷纷颔首,心中生出几分认同。
毕竟,北上的路途遥远且颠簸,即便是体魄强健之人,亦难以承受其苦,更何况他是从那遥远的海南迢迢而来,恐怕连水土之异也会成为一大难关。
连胡提点与裴沧海、童贯也加入了劝说的行列,三人一同温言相劝。
然而,苏轼只是轻轻摆了摆手,语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诸位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此事无需再劝。”他的态度坚决而果断,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
众人目睹苏轼那番斩钉截铁的态度,皆无奈地摇了摇头,只得作罢,话题自然而然地转向了即将到来的送别事宜。
一时间,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热议起以诗词歌赋为苏轼饯行的想法,纷纷欲借此抒发心中的不舍与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