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一个小时的功夫,邱林雪被一阵敲门声惊醒,她应答之后,门外传来邻居张晓妹的声音:“嫂子,你们是回来了吗?”
“回来了,有什么事吗?”
“哦,你家有水吗?没有来提点,我们出门,今天不回来。”
“好了。”邱林雪回答之后,对萧孝说道,“去整点水吧,他老婶要出门,到郑文家去提那多远啊!”
“好,我去。”早已醒来的萧孝立即坐了起来。
萧孝提着两只塑料水桶走了。邱林雪不会让他一人去,拿起一根木杆,跟了出去,他们准备抬两趟就够了。
他们刚刚走出门口,昏暗中,有个年轻人大声说道:“萧爷爷,啥时候回来的?”
“哦,思良啊,昨天回来黑了,没挑水,你舅他们要出门,去他家提点水。”
“你们把那些拿回去吧,一会儿,我给你们挑两趟,就用几天。”思良很大气地说道。
“这么早,你干啥去呀?”萧孝问他。
“去南沟我丈人家,帮他们出土豆,整整地,该种菜了。”那个小伙子回答。
“你丈人有你这个好姑爷,太幸福了。”邱林雪说。
“谁都有老的那天,就算为自已修好吧,萧爷爷,你们回去吧,一会儿,我就给你们挑,多大点事儿!”
经过一阵推辞之后,萧孝和邱林雪回院子里去了。
回到屋里之后,萧孝从炕上拿起手机,才刚过四点,他准备给老吴打电话,再问问那个浑蛋东西,有没有新情况。
邱林雪紧紧坐在萧孝旁边,生怕听不到,手机响了一阵子,没人接听,萧孝很不情愿地放下了。
他刚放下手机,老吴便打了过来,没等萧孝说话,就说道:“着急了吧,我出去尿泡尿。没事,他没出去,窗帘拉上了,肯定在睡觉呢。”
“好,你多费心吧。”萧孝说。
“放心吧,我把自行车都打足气了,随时看着他,我把你们单元门口那个监控也找人修好了,随时查看,老哥放心吧。”老吴笑着说道。
萧孝收起手机,两手扶着膝盖,说道:“坚持,必须坚持,咬牙也得坚持,必须让他体会没人帮他的滋味。”
邱林雪坐在那个陈旧的沙发上,说道:“他连烧开水都不会,咋整啊,我可怜的孙子,这是谁在造孽啊,为什么要折磨我们啊。”那声音带着凄惨的声调。
“愁啥,你想想你那个时候,十二岁当了童养媳,不说了,那都是他妈眼泪,没事儿。”萧孝说完后,去开外屋门,因为那个小伙子挑水已经进院了。
邱林雪坐在沙发上,两眼直直地望着窗外。
那个水缸满了,那个小伙子把剩下的半桶倒进锅后,很高兴地走了,那副铁水桶的梁与扁担挂勾之间的吱吱嘎嘎声也消失了。
萧孝把他送到大门口,随后,关上了大门。站在院子里,一会儿望着渐渐明亮起来的天空,一会儿望着园子里那郁郁葱葱的菜类,然后,又通过窗子往屋里望一眼,他想看看,老伴在干什么。
萧孝究竟是在期盼那束耀眼的光芒,盼它快点升起来,还是在欣赏自已那些劳动成果。其实,不论是屋里的邱林雪,还是站在外面的他,心中的事儿只有一个:那就是他们的孙子萧冉!
现在,天亮了,他不想回城里,也不允许老伴回去,一定要让那个孩子自理几天,不能自理,就受几天罪,也是应该的!
萧孝当前的任务是:是如何把老伴留在这里,让她没有时间让胡思乱想,这成了他急待要解决的问题。
他在那个院子里来回踱着步子,时而仰望天空,时而俯瞰大地,时而望着西边山头正在被金黄色笼罩,时而,望着东边,想啊,想啊。
他突然想好了一个拖延计划,这是一个占满三天时间的计划。随后,背着手,左手攥着右手手腕,右手手指随着嘴的叨咕,不住地弯曲着,在院子里走来走去。
他计划着,第一天,也就是今天,他要说服老伴,去前梁一趟,去找那个挺神道的苏先生,人们都说他特别神,让他给算算,他们家怎么这么不顺,究竟是哪儿犯病,需不需要给他们破一下。
对于这个主意,萧孝是信心满满,因为老伴特别相信那些先生的话,也是她多次流露出来的。
从他们西沟到前梁有五十里路,从平州到罗古每天有三趟班车,班车经过前梁。早上八点半,下午一点,晚上五点从他们门前经过,路上需要一个小时,返回的车最晚一趟是六点半。
明天,他俩到东山,去采点儿山杏,用那盘小石磨把杏仁磨成浆,熬点杏仁粥,然后,到玉米地里,找几块乌米,和豆角土豆炖一锅,既是对遥远过去的回味,也是一种美美的享受,一想到这儿,那种已经久远的香味真的回来了,萧孝使劲地吸了一下。
然后,萧孝又想去山上,捡点儿蘑菇,在这里好好清洗清洗,用热水炒一下,一小包,一个小包装好,放进冰箱里,以便随时取用,这也是邱林雪非常喜欢干的事儿。
后天,平时也没时间,利用这会儿,约亲戚来这儿,大家聚一聚,安排他们吃顿饭,总而言之,就是别让她闲着。
萧孝觉得,三天时间,就够了,不能太长,万一孩子整出点事儿,那他就是在造孽,这是他绝对不希望发生的。
想好之后,他又在大脑中进行了一次梳理,觉得这个计划完全可行,然后进屋,准备同邱林雪商量一下。
其实,邱林雪在屋里也没闲着,她也在做着自已的计划,她准备以看表婶的名义离开这里,然后,赶回城里的家,去看看那个孩子,因为她是一位母亲,因此,一想到孩子,她竟然呜呜地哭了。
她怕老伴听到,便立即用手捂住自已的嘴,可泪水去无法掩饰,还是流了下来,她看到老伴在院子里来回走着,她赶紧擦了下眼泪,继续想自已的计划。
邱林雪也料定老伴不会让她离开,可她走的决心非常大,她甚至想如果老伴坚决不让他走,那他就偷着离开,可这一想法很快又被她自已否决了,因为,他怕老伴着急心脏病发作,可她还是想试试老伴的态度。
邱林雪忧伤地望着窗外,太阳的光芒很快就照射到了这处西厢房的窗子,屋里顿时一片明亮。
太阳的光芒照进这处院子的时候,园子里瓜果秧苗一片生机勃勃,露水在阳光下闪着晶莹的光亮,长着大大叶子的窝瓜秧已经爬上柴禾棚子,金色的花朵在阳光下绽放,那些蜂子,不只是蜜蜂,纷纷前来,黄瓜架里更是嗡嗡作响。
萧孝又朝头顶上望了一下,杏树上的杏虽然没成熟,也已经开始黄了。那些葫芦秧已经爬到树了,本来,他们就准备来这里,旋些葫芦条,现在正是时候。
看到这些,萧孝的心情立即敞亮起来,他朝屋里看了一眼之后,他的心情又抑郁了,因为他看到邱林雪还坐在沙发上,沉思着。他知道老伴还在惦记着那个孩子。
这时,太阳已经从东方升起,左右邻居们家的公鸡开始引颈高歌了,有的狗也在情不自禁地嚎叫几声,那些还有人住的房子,其烟囱冒着悠闲缭绕的炊烟。
萧孝转身去柴禾棚里抱些柴禾,进屋了,边蹲在灶坑点火,边说道:“早饭吃啥呀?”
此时的邱林雪已经准备好了,只是在琢磨着如何同老伴说,明明她已经张开了口,看了萧孝一眼后,又不说了,开始刷锅,准备做饭。
这顿饭,又是非常简单的,只是把昨晚的小米粥重新烧开,萧孝又到园子里找来两根黄瓜,蓐几棵小葱,拌了一盘黄瓜抖小葱,也许是饿的原因,这个早上,他俩把那小盆粥喝光了。
他们刚刚吃完饭,还没收拾餐具,萧丙辉就打来电话,他说他在上班的路上,并询问那个混蛋东西。
萧孝听着儿子的电话,深知一个父亲对自已孩子的那种深深眷恋,他说:“早上四点,我就给你吴舅打电话了,他说没事。”
“哦。”萧丙辉只是说了这一个字,就挂断了电话。
通过他的声音,不管是萧孝,还是邱林雪都能想像的出来,这一夜,他也是睁着眼睛过的,而且,对父亲的解释,他并不满意,或者是在深深的怀疑,因此回答才如此懒洋洋的,没有一丝情感。
作为父亲的萧孝,他非常明白,虽然萧丙辉嘴硬,那也是作为一个父亲对儿子的恨铁不成钢,也许他要劝爸妈回城里去,不要再折磨他的儿子了,可他又说不出口。说不定他在家里,根本做不出来这一决定,或者说,即使做了,也早就放弃了。
可萧孝已经下定决心,必须坚持到底,决不能半途而废,让孩子觉得他才是赢家,那以后呢?孩子的未来呢,就因为你放心不下,而让他继续放任自已吗?
想到这儿,萧孝咬着牙,说道:“明天再说吧。”
看着老伴的表情,邱林雪站起来,开始收拾完餐具,也许她从心里不得不放弃自已的计划。
收拾完餐具之后,萧孝看着老伴,建议去前梁,他说了自已的理由,邱林雪没有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