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邓世昌。
我快要死了。
该死的倭寇，我想问候他们的爹娘，但是这群杂碎有没有爹娘还不一定。
倚靠在船长的控制室，我想自已的爹娘了。
四十五岁的人了，快知天命了，却想哭，想爹了，想娘了，别人不会笑话我吧。
算了，笑就笑吧，我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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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昌儿，你知道为父，为什么给你取名世昌吗。”爹抚着我的前额，满脸慈爱。
“爹是希望我们邓家家业昌盛。”我甩了甩伏案习字略显发酸的手，猜测说。
“是啊，生逢乱世，哪家不是随风飘摇。”娘亲在油灯下为我缝补衣裳，“正卿，去了学校要听老师的话，学完就早点回来。”
“知道了，娘亲。”
“昌儿，去了上海，要好好学习洋文，学习洋人的先进知识，魏先生曾在海国图志中言及，师夷长技以制夷，你要谨记。”
“孩儿知道。”
其实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知道我离开了爹和娘亲，离开了番禺县，坐了很久很久的马车。
到了一个叫上海的地方，这里的老师头发是金色的，眼睛是蓝色的，他们也不留辫子，不拜妈祖，只信奉一个叫耶稣的人，整天说着阿门，我不知道阿门是谁，我只知道，我离开了家门。
但是老师很喜欢我，说我学习洋文很快，我的算术也很好，经常拿第一，老师总夸我，说我这样勤奋的学生要是在他们国家，那是最优秀的。
我不理解，因为小时候父亲就要求我，三更灯火五更鸡，正是男儿读书时，可是老师说我在长身体，要劳逸结合，早上不能太早起来学习。我不知道谁是对的，但是我更相信爹的话。
教会的老师对我很好，面包很好吃，咖啡太苦了，我总要加好多糖，我总怀念娘亲做的肉包，给我熬的粥。
时间很快过去了三四年，期间爹和娘来看过我几次，我舍不得让他们来，坐马车需要好久，我怕他们辛苦，但我想他们，我已经比爹高了，爹从摸我的头，换成了拍我的肩膀。
我拜别了教会的老师，又回到广州，这次我去了船政学堂，在这里我待了五年，这是我最快乐的五年。
这期间，同治爷薨了，换成了光绪爷。
我第一次接触到了大海，登上了“建威”，我和同学们去了很多地方，厦门、香港、新加坡、槟榔屿。。。
海水有时候是蓝的，有时候是黑的，有时候海面一丝风浪都没有，像情人的脸庞一般温柔，有时候浪头却像山一样高，像薄情的男人突然暴怒。
不管怎样，我都过来了，我的皮肤变的黝黑，手掌处处是茧子，肌肉线条饱满，头发被海风吹的乱乱的，但是我开心极了，有时候我感觉就这样一辈子也挺好。
但是五年后，我毕了业，当我从海上回来，爹的腰佝偻的更厉害了，只是说着，回来就好。
娘看着我直流泪，笑着说我长大了，可我分明看到她变老了，才五年，娘的白头发就这么多了，皱纹悄然爬上娘的脸。
二十五岁这年，我和我的同学们，船政学院的第一批学生，都成了军官，而我成为了“琛航”运输船的大副。
不知道是不是爹的英灵保佑，我升官很快，成为了千总，又过了两年，我当上了“扬武”巡洋舰的大副。
再后来，李鸿章大人赏识我，引荐我加入了北洋水师，提拔我做丁汝昌大人的副手，我们一起到了大不列颠，到了伦敦，到了格林尼治，第一次，我看到这个世界上，号称最强大的海军。
我们从英国人手上买了两艘巡洋舰，威风八面的行驶在大西洋上，各国都看到了我们大清的旗帜，礼炮声响彻大洋，我感到无比的畅快，男儿当如是，扬名海内外！
时间荏苒，连我都四十三岁了，长久的海上操练，我的头发早就全白了，这是我最后一次回家见娘亲。
“正卿，娘知道你现在忙，你不用担心娘，娘这里什么都好的，浩洪和浩洋经常来看娘，娘很开心。”
浩洪和浩洋是我妻何氏为我生的两个儿子，我不在家的时候，这两个孩子懂事，替我尽孝。
“娘，孩儿不孝，不能常伴左右，自古忠孝两难全，孩儿愿效仿戚继光，封侯非我意，但愿海波平。”
我放下所有事，伏在娘的膝前，仿佛又回到了儿时。
娘抚摸着我的头，一如父亲在世时。
“你有这个心，娘就知足了，在外要保重身体。最近海上还安生么？”
娘不经意的问，把我的思绪拉回，我想到了倭寇的炮舰，我想起了失去丈夫的遗孀，我想起了边境燃烧的村庄，我的眼眶有点湿润。
把头埋在娘的腿上，“好啊，一切都好，有丁大人和孩儿在，都好着。”我控制着声音，娘老了，该享享福的。
很快，我坐上回营的马车，只是我没注意到，娘摸着被泪浸润的膝盖，老泪纵横。
这一战比我预料的还要早，还要惨烈，炮火把黄海的天空都染成了灰色。
明明可以打的，明明不用死这么多的子弟，可太后却把我们的军费修建了颐和园，李鸿章大人也不同意我们出兵！
“中堂，大敌当前，北洋水师的官兵，托门生，面呈这份破敌条陈。”丁大人对着李鸿章大人跪下道。
“中堂，还有威海的百姓，写下的万民折，请朝廷和倭寇宣战。”我同时说。
“汝，煽惑百姓，形同谋反！”
“百姓，为的是保住大清的江山！”
“放肆！”
“事关邦交，不可妄为。”
“中堂，您如能下令，我北洋水师全队出海，全歼倭寇，才能保障我国土不受侵犯，黎民不受涂炭。”
“中堂，门生愿以顶戴花翎担保，邓世昌句句属实。”
李鸿章大人站起来，“炎黄与樱花的争端，列国自有公论，如有再敢言战者，格杀勿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