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一具具白骨被灵力托着从水面中破出放到岸边,恰巧落在黑衣少女的旁边,吓得她尖叫一声:“啊!有病啊!”
忘尘从水中出来,原本飘逸的头发被湖水凝成一团,上面还夹杂着几片枯叶。眼下黑青眼眶红肿,狼狈不堪。而他看见那艘熟悉的小船上的人时,几步路的路程却走得那样慢,他想提起速度,立刻到她的身边,可惜脚不听他的,软得像要走不动路。
他是哭,又是笑,珍宝的失而复得让他喜极而泣,“我就知道你会没事的,听桐,我好想你。”
走到船上,将日思夜想的人揽入怀里,他听见少女用虚弱的声音说:“忘尘,我也好想你,可是抱歉,我食言了,不能陪你去看映月湖的梧桐了。”
忘尘震惊地看向自已的手,直愣愣地穿过了季听桐的身体,他不解地抬头,眼前人都面容不变,却又十分遥远。
湖中明明没有她的身影,为什么会这样?又见那怪老头又坐在船上,忘尘转头问他:“这是怎么回事?”
老头敲敲手里的竹竿,慢悠悠地站起来,“我是来接她的。她说想再见你一面,见完我们就走了。”
季听桐想拉过忘尘的手却拉不起来,“忘尘,我也没想到我死得这般草率,不过我一点也不疼。你会为我伤心,为我难过,但别太久,我希望你快乐。
我也不知道为何会在这位老先生的船上,等我有意识的时候就已经在这儿了。不知道我爹情况怎么样?别处的疫病解决了吗?青水和狼崽呢?”
忘尘咬紧牙关,她都这副模样了还有心思想别人,但看着季听桐眼里的担忧却又不忍心斥责,“季太医很安全,我在回来的路上已经见过他了。青水与狼崽也平安,疫病也解决了。可是你呢?你做了这么多又得到了什么?
我就不该同意你来这里,还帮他们治病,他们的死活跟你有什么关系?没有你他们依旧找到了治病的法子,但是他们活的好好儿的,你呢?你救了人,却被人害死,我不明白。”
太阳隐入云层,树叶飒飒,四周只剩下老头敲竿的声音,风扬不起忘尘的长发,也再扬不起季听桐的衣裙。
一滴泪顺着忘尘的脸颊滑落,与头上流下的湖水融为一体。几只鸟儿从他们头上掠过,不知飞向哪里。
“我也不明白,可是,我不后悔。”季听桐抬起手,想要替忘尘擦去脸上的水渍,却无能为力。
老头又唱起号子来:“江中多行客,乘舟万里行。身哺江中物,魂归天尽处。”
竹竿打着拍子,水花飞溅,他继续道:“功德圆满身藏江湖河流的人,与普通人不同,走的是不同的道。由谁接呢,由我这个引渡人接,接去哪儿呢,接去天尽头,找个机缘。”
“什么机缘?”忘尘夺过他的竹竿,不再让他敲响。
“不知,天机谁知呢?你只要等,总有重逢之时。”老头凑近忘尘,“不要做傻事,你要记得我告诉过你的,灵力用尽,可就难得了。”
傻事,他会做什么傻事,忘尘紧拉着季听桐的手,不愿松开,又不放心地问老头:“她真的会回来?”
“真的,我保证。但是,你要活得够久才行,不然,美娘子就是别人的了。时间到了,我们该启程了。”老头凭空变出一根竹竿,插在水中就让船自已动了起来。
明明湖不大,忘尘却只能看着船离他越来越远,他踏入水中追着船,可是根本追不上,老头的声音传来:“没有东西能追上引渡人的船,回去吧。”
“忘尘,对不起!请你帮我照顾好我的家人,我会来找你的!不要忘了我!”
小舟消失不见,忘尘全身像泄了力气,跌倒在水中。黑衣少女见此走到他旁边,“冒昧问一下,人间好玩吗?见你们这样,像是不太好玩的样子。”
“你知道冒昧,就不该问。”忘尘站起来,只留了个背影给黑衣少女。在黑衣少女都打算走了,又听到一句:
“不好玩,没什么好玩的。”
累累白骨还躺在湖畔,忘尘在湖畔还找到一把上次用来挖坑的铲子,用灵力将一堆白骨全都埋在了大坑里,入土为安,便让他们都安心吧。
他这是在做什么?多管闲事吗?
忘尘走到寨子里,孙婆子母女二人背着包袱站在那儿,见忘尘这副模样都是大吃一惊:“公子,您这是?”
“大当家,还有两人,一人嘴边有一痦子,一人是个大胡子,他们有残留的东西吗?”忘尘定下心来,眼珠变红闪过一丝狠厉,给自已施了一个清洁术,又变成了大家熟悉的一尘不染的样子。
孙婆子听了这话连忙跑去寨子里翻出来一些东西,试探着问:“就这些,公子,我们是不是可以去大安了?”
去大安,他该怎么跟青水还有狼崽交代,那管家还等着季听桐回去一家团圆呢。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可季听桐连具尸骨都未能给他留下。
若是告诉他们季听桐是失踪,那他们怕是会寻找到死为止。可若是告诉他们,季听桐死了,他们又怎能接受怎能相信?
“忘尘公子,听桐姑娘呢?她真的去别处了吗,她怎会一个照面都不打就离开。”月兰走上前去,这里的人都怕忘尘,她不怕。忘尘和季听桐救了她们的命,又有什么可怕的。
忘尘沉思片刻,在活着与死亡之间,选择了活着,“她是解决别处的疫病了,未来得及跟你们说。你们先去大安,就说是去找季太医季卓,你们的儿子在季府。我先去帮听桐,随后就回。”
“可是…”月兰还想说什么,被孙婆子掐了一把,抢了话头:“行,那我们就先行一步,在大安等着您和季大夫。”
忘尘目送着母女二人离去,听力极好的他听到月兰不解地问:“忘尘公子明明昨日那么着急去找季大夫,连季大夫离去都是我们告诉他的,怎么今天我们问他,就成了一样的答案了。”
“有区别吗,你想知道季大夫是死了还是活着?我们昨日告诉忘尘公子季大夫活着,他也告诉我们季大夫活着,那季大夫就是活着。其他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相信什么。”
孙婆子声音沧桑,也给了忘尘答案:大家相信她活着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