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雨是什么感觉呢?
大概是英水河的河水泼到身上的感觉。
夏季闷热。今天不见太阳,却让人仿若置身于蒸炉之中,这是暴雨来临的前兆,街道的人都匆匆收了摊子往家去,可还没来得及就被这突如其来的瓢泼大雨淋湿了衣服。所有人都在奔跑。
不一会儿地上就已积水,雨点落下来溅起朵朵水花。拐角处的小猫被雨打得睁不开眼,却忽觉雨停了。
一把油纸伞倾斜,替小猫遮住了冰冷的雨点。
忘忧就这样站在雨里,抬起头,闭上眼睛感受。原来雨的感觉是舒爽。
又睁眼看着人们从她身边匆匆掠过。大雨模糊了她的视线,只有个白色的衣角与一小半油纸伞停留在眼前。
孙玉竹见雨势不减,只得将地上的小猫抱入怀中。雨水已经将他的衣摆打湿,他也毫不在意。
走出小巷,就见到仰头停在雨里的女子。她穿的不是凤阳城里时兴的衣裙 ,也没有像凤阳女子将头发编出各种花样。头发随意地用一根红丝带绑住,却显得她更加灵动。只单单穿了一身红色纱裙,明明是飘逸的衣料,却因雨水变得服帖 ,勾勒出女子姣好的身形。
这么大的雨,会生病的。
孙玉竹朝她的方向走去,喊道:“姑娘,你这样会生病的!”
一把伞遮在了忘忧的头上,忘忧低下头,艳丽的脸上露出不解,看向为她撑伞的人,“生病?淋雨会生病吗?生病的感觉是什么样的?”
一连串的问题让孙玉竹不知该怎样去解释,但是他还是坚持道:“姑娘 我们先去那边屋檐下躲雨吧。雨太大了,等雨停再走。”
这是个奇怪的人。忘忧本来不打算理他,却被从他衣服里钻出来的小猫吸引了视线。她将手伸向小猫,小猫便爬到了她的手中。
“走吧,去躲雨。”
一把油纸伞不能完全遮住两个人,明明忘忧早已全身湿透,旁边这人却固执地将伞偏向她,然后打湿了自已半个身子。
走到屋檐下,孙玉竹收了油纸伞,仔细看起眼前这个奇怪又美丽的女子。而忘忧也在打量这眼前的人,头发一丝不苟地束起,五官看起来很寡淡,扔在人群中可能瞬间就找不着了。
“你这是不划算的买卖。我已经打湿了,你给我打伞并没有用处,反而把你自已弄湿了。”忘忧摸着手中的小猫,头也没抬。
孙玉竹没想到她会这样说,反驳道:“不一样。你打湿是在遇到我之前,但是遇到了我,我怎么能再让你淋雨呢?”
忘忧看着渐渐变小的雨势,觉得这人有些好玩,一双媚眼盯着他,嫣红的唇浅浅弯起,“那你的意思是,早遇到你,我就不会被淋湿了?”
“我,我…”
孙玉竹羞红了脸,不知是因为自已的话,还是因为这女子。
二人不再说话,只听屋檐的雨滴落的声音。忘忧突然问他:“你说,雨的感觉是什么样的?”
“雨的感觉?冰的凉的,悲伤的快乐的。我想是人在雨中是什么感觉,那雨就是什么感觉。”孙玉竹正经答道。
忘忧思索起来,许久才说了一句,“原来是这样呀。”
孙玉竹把伞递出去,又红了脸道:“姑娘将伞拿着吧。这夏季天老爷阴晴不定,指不定一会儿又下起雨来。我住的客栈就在这附近,不怕雨。对了,姑娘你的衣服的确很漂亮,但是这样容易引起别人的注意。若是在凤阳城中活动,还是换一套较为安全。”
无忧偏要逗他,“我不,我就是要与众不同,让人在人群中第一眼就能寻到我。”
无忧将小猫放在地上。雨已经停了,她却还是撑起那把油纸伞,缓缓消失在街道。等那红色的身影消失了许久,孙玉竹才回过神来,回到了客栈。
他们还会再见吗?
可连着七日,他四处转悠,也没再遇见那个像在梦里出现的女子。
孙玉竹没想到他们还会再见。
当那袭红衣出现在眼前时,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已的眼睛。没有下雨,她却依旧撑着伞,一朵白色的野菊簪在她的耳畔,抬眸看向他时宛若仙女。
越来越近,孙玉竹不敢看向她的面庞,只敢看那熟悉的油纸伞。双手紧紧攥着肩膀上药篓子的麻绳,僵硬得就像一座雕像。
“这伞有什么奇特之处吗?你只看它,却不看我。”
忘忧将耳畔的花举到他面前,孙玉竹看不见花,只看得见那修长白皙的手。咽了咽唾沫道:“若直视姑娘岂非冒犯。”
“你只看一眼怎就会冒犯。没想到你还是个如此迂腐之人。”
那朵花被戴在了孙玉竹的耳畔,他动都不敢动。看着这又将要远去的身影,突然生出了勇气喊道:“姑娘,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忘忧回头,仅仅是一个侧脸就将孙玉竹弄得心跳如雷。她的声音像是山泉流动时的声音那么清澈干净,又带着一种与世相隔的冷清,“在告诉别人自已的名字前,怎么能问别人的名字呢?”
孙玉竹骤然生起的勇气也去得像来时那么快。他低下头,抬手将耳畔的花取下捧在在手心里,看着着手中的花不再言语。过了许久,才又听到像是被远方的风带来的一句话,轻飘飘的,“希望下次见面,你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吾名忘忧。”
忘忧。孙玉竹在心里默念这个名字,念着念着露出傻笑。抬头看向她远去的方向,心想,还能再见吗。
他来凤阳城只是恰巧路过,他要去的地方是凤阳城外的一座山,名叫拦山。取义为拦住前进的人,莫让他们再入深处。相传在拦山尽头,还有一山名梦渊。里面遍布奇珍异宝,纵使前路艰难,也有数不清的人前去。
孙玉竹在三月前收到了一封信,信中写道在拦山中有一村落,村中有村民久病不治,故求孙玉竹前往相救。信中描述那重病之人白日十分正常,晚上便会抽搐不止,喉咙中还能发出阵阵鸟叫声。
孙玉竹是个有名的医痴,只要这病症足够奇特,就能吸引他前往。家里人都不理解他这种行为,他却觉得就算他无法医治他们,也能开阔眼界,积累经验,倘若下一次遇到也不会束手无策。家里人拿他没有办法,只有祈祷他每次出门都能平安归来。
他抬步走出树林,脑子里不断想起她的音容笑貌。如果足够有缘,那他们会再见的吧,那他一定会大声说出他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