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言冷静看她,严肃地说:“沈夫人,请你慎言!我张言经手过大大小小上千个案件,每一个论断都有法可依,有据可循,我尊重自己的专业和职业,也请你尊重你自己。”
白慧兰羞得无地自容,只得狠狠地看了沈米诺一眼,心里咒骂着她。
作为桐城豪门沈家,他们最看重的就是名誉,别说十万,就算上千万,只要能保住家族名誉,他们也在所不惜。
但这只是一方面。
对她而言,更重要的是这事不能让沈承的爸爸沈江年知道。
沈江年常年忙于应酬,尤其是今年,为了扩展海外业务,一个月都回不了几次家。
所以家里大大小小的事都由她来掌管。
其他事都好办,唯独继子沈承,是她心头一根刺。
这小子,从她嫁到沈家,不叫妈妈也就算了,甚至都没给过她一个好脸色。
她别无他法,只能在沈江年偶尔回家时抹着眼泪吹耳边风。
渐渐地,沈江年也开始对儿子不满。
终于,在年初沈家老太太的生日宴上,因为沈承拒绝当众演奏吉他,沈江年觉得驳了他的面子,回去后,父子俩大吵一架,关系降到冰点。
沈承直接叫嚣着要与沈家断绝关系,搬了出去。
沈江年嘴上硬着,但心里也记挂着儿子,叮嘱白惠兰说,小孩子叛逆,但一个人在外面总要花钱,在钱上还是不要亏待孩子。
她便“好心”告诉他,说男孩子需要历练,钱给多了反而容易误入歧途。
但她没告诉沈江年的是,她连沈承最基本的每个月一万的生活费都给断了。
真是倒霉!
算了,她就当做慈善了!
她对管家刘叔说:“给他转十万吧。”
“是,夫人。”
*
出来后,沈米诺一脸兴奋地说:“爸爸,恭喜我们又获得了一大笔钱。”
沈承阴沉着脸,显得很是心不在焉。
“怎么了呀?爸爸,你不开心吗?”
沈承从裤兜里摸出一张卡,丢给她。
“这是什么?”
沈承半眯着眼睛,冷笑了下,说:“十万块啊!这不是你想要的吗?”
“我是替你要的呀。”
“我让你要了吗?我的生活需要你干涉吗?还是在你眼中我就是一个废物,只能依靠别人的施舍生活。”沈承两手插兜,盯着沈米诺,“你莫名其妙缠着我不就是想要这个吗?现在目的达到了,可以滚开了吧。”
沈米诺愣愣地看着他,只觉得一盆冷水灌了下来,从头凉到了脚。
原来,他是这么看自己的。
她从来不敢奢望他能短时间内接受他,但她侥幸地认为,血脉牵连下,他们至少会有一丁点的默契!
可是!
他还是不相信她!
她使劲摇头,嘴中喃喃说道:“不是的,不是这样的,我不是为了钱。”
“当然,你又要说那一套我是你爸的鬼话是吧?你真觉得我会信吗?”
沈米诺咬着嘴唇,没再说话。
她把卡塞到沈承手里,却不料沈承根本不接,卡直接掉到了地上。
她慢慢地转身,回到车里,趴在方向盘上,委屈地想流泪。
她错了吗?
她只是不忍心他那么辛苦,她只是替他要回属于他的钱,她真的错了吗?
视线开始模糊。
她看向车外的少年,少年并没有上车,而是转身快速朝别墅大门走去。
因为腿上有伤,他走得有点狼狈。
往事一幕幕地涌了上来。
她想起他们父女俩度过的那段时光。
三岁上幼儿园的时候,有一次学校要举行亲子运动会,但是那天的爸爸因为在医院值班走不开,让阿姨陪她参加。
那天的她哭了很久很久,深夜下班回家的爸爸愧疚地在她床边坐了整整一夜。
她记得,上小学时,她的同桌是一个调皮的男孩,他时常揪着她的发辫,嘲笑说没有妈妈的野孩子,编不了好看的发辫。
爸爸得知后,专门买了一些编头发的书籍,学了好几款漂亮的发辫,不管是不是上夜班,每天早上都会雷打不动起来给她编。
还有上中学时,班里几个酷酷的女孩教唆她抽烟,爸爸发现后,并没有打她骂她,而是红着眼睛向她道歉,说都是因为他没有给予她足够的爱与陪伴。
这样的事太多太多。
沈米诺心里一阵纠痛。
她冲下车,捡起卡,快速地追了上去,抓着沈承的袖子,带着哭腔气喘吁吁地说:“爸爸,对不起,我错了,我不应该不顾及你的感受,擅作主张要这个钱,如果你实在不想要,我们还给他们就是了,爸爸,请你原谅我,不要不理我。”
沈承心里一紧,他抽开袖子,冷漠道:“你有完没完?卡你拿着,就当我连本带息还你钱了,以后,我们俩两清,谁也不欠谁。”
“爸爸,你真的要这样撇开我吗?我真的是你的女儿啊,我知道你的生日是7月7日,还知道你喜欢吃面,不喜欢吃香菜,你喜欢写代码、喜欢小动物,还喜欢吉他……”
“够了!住得起五星级酒店、开得起奔驰豪车、拥有巴黎世家纯金黑卡、请得起桐城金牌律师的人,当然有这个本事了解这些。很可惜,我沈承对这些不感兴趣!”
说完,他就大步离开了。
沈米诺呆呆地看着他的背影,千言万语如鲠在喉。
*
少年昂着头,想尽量让自己走得快一点。
他不敢回头,因为一对上那双纯洁无暇的眼睛,他就会心软,就会产生莫名其妙的疼惜之心。
他当然知道,她没有错。
但是,他就是觉得,他应该和她保持距离。
就让她失望到底吧,他本就是废人一个!
电话响了。
外婆说,舅舅待会要过来接她,她就要回去了,问他忙完了没,她想再看一眼他。
沈承说自己马上过去。
他给管家刘叔打了电话,让他安排司机送他。
沈米诺就那样眼睁睁地看着沈承上了他们家的车。
她想跟上去,又赌气不想跟,就开着车在街上溜达。
2000年的桐城还没有发展为旅游城市,还保留着年代的淳朴感。
在这个陌生又熟悉的地方,她唯一牵挂和留恋着的只有爸爸。
可是,少年的爸爸,为什么这么难相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