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平正漫步于山林之间。
或者说,漫步于“妖集”之中。
妖集,顾名思义就是“妖的市集”,是一处妖怪们聚在一起、互市贸易的场所。
妖集或在林中,或在水下,与自然深度结合,与人市不同。
没有平整的街道、样式类同的档口,有的只是一派自然天真。
妖集说是集,但其实散落得很开,点与点之间可以相隔得很远。
可见妖类对于“聚集”这概念的理解,与人类是不大相同的。
妖类性情各异,但一则大都没有什么时间的概念,普遍就显得比较散慢。
二则领地意识较强,因此除了原本就群居的,剩下的都不喜跟他类靠得太近。
因此故,才说漫步于妖集之间,犹若是漫步于山野之间也。
不过,既然是集市,那自然不是天然就有的地方,而是人为组织的结果。
因此妖集也不可能纯粹天然。
集市的组织者,通过移栽的方法,来巧妙装点集市。
妖集之中,有四时不谢之花,八节长春之草,这厢有那奇树,那边吊着异藤。
泉水激石,泠泠作响,好鸟相鸣,嘤嘤成韵,蝉则千转不穷,猿则百叫无绝。
山之阿,有那薜荔女萝,石兰杜衡,名花珍果,争奇斗艳,姹紫嫣红,可谓美不暇接。
如斯之良辰美景,山林野趣!
可惜踏足于其中者,不是经纶世务之客,就是鸢飞戾天之辈,只顾各自埋头来去,行色匆匆,不能尽赏。
这是山林之遗憾,也是过客的可惜。
这座妖集,正名为“双叉河集”。
而集市的组织者、或者说拥有者,正是那泥鳅怪口中的“双叉河大王”。
……
“双叉河大王”,乃是一只异类得道而来,其原形乃是一只“蛊雕”。
蛊雕同样是种异兽,似鸟非鸟。
它名字的由来,在于形如雕而有角,又音如婴儿之声。
《山海经》中有载:鹿吴之山,上无草木,多金石。泽更之水出焉,而南流注于滂水。水有兽焉,名曰蛊雕,其状如雕而有角,其音如婴儿之音,是食人。
蛊雕同样是水陆双栖之兽,上得山,入得水,这在一定程度上,解释了它之所以能占山号河的缘由。
而这只蛊雕道行几何?手段如何?
对于这些问题,泥鳅怪就说不出个一二三四五来,只知道反正很厉害就是了。
至于厉害在哪?哪里厉害?则通通一概来个摇头不知。
在这点上,焦平并没有怪它,毕竟这条泥鳅的见识,比之自己还要低上很多。
他只暗忖道,既然能在此地、占山居河而王,那必然是有着显著过人之处的。
不过,不管它到底有多少过人之处,且暂不去理它,也就是了。
……
焦平并不是来见“双叉河大王”的。
不管这个号河居山的大王,到底有什么名堂,焦平暂时间并不想与它打交道。
毕竟他只是条刚刚修得人形的蛟龙,并不是无所顾忌的过江猛龙。
手底下不够硬,腰杆自然不够直,因此还是能避则避为上。
恰好,从泥鳅怪口中掏出的情报中,焦平知道了此地正有着一座市集,其中或能满足自己所求。
因此他自然舍难取易,避危就安,先抓着泥鳅怪,要它带自己过来。
他想要看看,能否在这里,通过互市交易的方式,来得到自己所需的东西。
这是一座立体的集市。
有些档口是搭在大榕树冠上的鸟巢,有些档口则是位于山窟地底的兽穴。
这里也不兴设什么路标路牌指引,因此第一次来到的人,难免会容易找不着地方,只能靠依靠熟人的带领。
幸运的是,焦平手中就恰好有这么一个熟门熟路的“熟人”,来给他当向导。
泥鳅怪在焦平身前点首哈腰,有模有样的做着向导,毕恭毕敬的带着路,表现得就像一个在市集里头讨食的带路小厮。
而事实上,它还真做过市集小厮。
这座市集,有“大集”、有“小集”,小集是半旬一次,由附近的妖怪自主聚集。
大集则是由集市主人“双叉河大王”组织的,时间上并无所定,都是临时通知。
每逢大集时,集市的主人就会临时抓包,从附近抓些小妖过来,调教后充当杂役,供外来的客人有事时可差遣上一二。
别看这“杂役”,听起来是不好听,但这其实是个抢手的活计。
小妖们趋之若鹜,挤破了头抢。
只因若做得好了,不仅集市的主人会有赏赐,若是口巧,更能从客人处讨赏。
这泥鳅怪就有幸被抓包过,因此会得几句迎来送往的乖嘴话儿。
也因此能给焦平带路向导。
当然了,若是做得不好,或者命歹遇上不讲理的客人,那恐怕要填兽腹去了。
泥鳅怪的运气,就一直不错。
这是它的幸运,也是焦平的幸运。
……
今日正是小集。
应焦平的要求,泥鳅怪并没有带着他到处瞎逛,而是首先往一家“巢店”来。
这家店的样子,看上去有些像一张藤编吊椅,侧边开着门。
店不大,坐落在一个三杈粗树干上,漆黑粗壮的树干表面上,又长着一层浅色的茸茸青苔。
青苔四处延伸生长,顺着树干生长到店外墙的木板之上,将这家店很好的融入到了周围的环境中。
进入这家店的做法,是走藤梯。
藤梯是一个长得像大号豌豆的活藤,不需要人为编织,它坚韧的藤干两边各长出的肥大富有弹性的叶子,就是楼梯了。
焦平入乡随俗,拾叶而上。
来到店前,店门上钉着一块表面没有青苔的黄旧木板,木板之上,只随意的划着几道鸟类爪痕——这就是店名招牌了。
步入其中,一只纤细修长的鸟头闻声从柜台之后探出。
上下打量了客人几眼后,这鸟儿口吐人言,用清冷的女声问道:
“客人想要什么?”
女床之山,有鸟焉,其状如翟而五采文,名曰鸾鸟,见则天下安宁。
这是《山海经》中的记载。
这店主人是一只“鸾鸟”。
在那泥鳅怪的口中,这一家店,又被称作为——“鸾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