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远的地方,有十多骑正御马而来,隆隆蹄声,也挡不住说话的声音。
“各位好汉,前面再行不远就是尧山。”陈老汉坐在喽啰身后,耳边满是呼啸的风声,抬眼四顾,尽是窜天的大树,绿色的枝叶犹如伞盖一般遮蔽着日光。
“那当真要去见识一番,这一州都监率军攻打两三月都没打下来,当真是奢遮的紧。”縻貹哈哈大笑,语气中尽是轻蔑之意。
“縻兄莫要小看官军。”奚胜大概一时没转过身份来,脸上有些挂不住:“这来讨伐的虽是汝州兵马都监,其麾下只有厢军,最初兵数不过两千,实难说官府是尽了全力。”
吕布听了心中一动,转头道:“缘何这般少人?”
奚胜没来的及说话,就听縻貹的大嗓门响起:“当还是务所弄得,各处落草之人渐多,定是分兵去了他处。”
奚胜叹口气:“确是如此,除了尧山之外,这其余各处强人出现不断,就连梁县附近的崆峒山新近也有不少人落草,这汝州总共多少兵马,是以马都……马万里手下的兵全都分了出去。”
“禁军呢?没出动吗?”吕布看了奚胜一眼。
“没有。”奚胜摇头:“知州大人留禁军拱卫临汝,并未派遣禁军出马。”
潘忠冷冷一笑:“呵呵,看来这汝州知州也是个怕死的。”
邓飞、阮小七闻言也是冷笑不断,只马灵一人仗着腿快左跑右蹿的在前方找着什么。
奚胜见说只是摇头不言,看其面色也有些不自然。
吕布突然举起了手,沉声一喝:“停。”
众人不明所以,赶忙停下,马灵停在吕布身旁抬头问道:“师父,可有甚事?”
吕布回首问奚胜:“去尧山寨的方向只此一条?”
奚胜闻言想了下道:“我到此地时日不长,不过观看军中堪舆图标识却是有几条道,除此处大道外,另有两条小路却是要走树林过去。吕寨主为何如此问?”
吕布也不答,环顾左右道:“你等仔细听。”
众人忽视一眼,皆是闭口不言,竖起耳朵仔细聆听,縻貹突的道:“似是什么声音也没有。”
马灵一拍手道:“俺说有什么不对劲,原是恁地。”
吕布招手让负责带兵器的喽啰将兵刃取出,接过递来的方天画戟道:“适才所行路上没有什么,这里却多有大队人马走过的痕迹,那尧山寨约莫是出事了。且如今正值春日,正是鸟雀多的时节,我等又是纵马而来,此处却连只惊鸟也无,恐是附近有埋伏。”
陈老汉惊慌失措道:“可是我儿会有危险?”
吕布摇头不知,倒是奚胜在一旁安慰道:“陈叔勿忧,陈兄勇猛,当是无事。”
其余人等也纷纷从喽啰手中接过自家兵刃,马灵一抹戟刃道:“这来了汝州却是好多事情,当真是不虚此行。”
縻貹提起开山大斧,抗在肩上冷冷一笑:“一干鸟官不给人活路,自是要生出那许多是非,倘若他等一心为民,老子又怎会做这杀头的勾当。”
潘忠则是满脸讥笑,将今晨扒下的皮甲取出,也不管是否干透,披在身上道:“姓赵的自己就是最贪的那个,如何指望他手下的官员是个清廉的。”
“这倒是。”邓飞亦是披挂停当,绰起一杆长枪道:“从江南祸害到河北,何处没当今官家的手笔?”
奚胜看看他们,拿出一把制式军刀,口中喃喃道:“官家应当还是圣明的,这各处糜烂,却不是下面之人自为的?”
阮小七看着奚胜冷笑一下:“那花石纲的大名,俺这个生在渔村的也听说过。”
奚胜顿时语塞,他也不恼,倒是换上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吕布亦是披了皮甲在身,只他身材雄壮,看上去却似是穿着小一号的衣衫般不搭,干脆取出环首刀对着紧绷的地方切了几下,穿着倒是舒服了几分。
冷眼扫了几人一眼:“好了,莫要多言,跟着某。”
语毕将方天画戟往得胜钩上一挂,取了弓矢在手打马前行。
“跟上哥哥。”
邓飞一舞手中长枪,打马而行,縻貹也是大斧一摆,紧跟邓飞,后方众人连忙催马跟上,一时间蹄声隆隆,扬起一条烟尘。
……
尧山寨下,寨前的喊杀声沸腾,陈赟带着陈家村一众青壮疯狂突进,青龙戟挑、刺、砍、砸,杀死宋军无数。
“挡住他,直娘贼,别让他冲入弓手群里。”
有将官惊声高呼,却看到更多的军士朝着两边退去,都是在这战场厮混两三月的人,谁不知道出来的这人是个奢遮的,即无赏钱,又没足额的军饷拿,偏此时往上去送,却不是傻的?
那将官看着人四散而开,心中暗骂一声,抬眼观瞧,见陈赟直直奔着自己而来,连忙扔了兵刃,撒开两条腿朝旁避让开来。
“挡我者死!”
陈赟一戟将射来的箭矢打开,耳边听着一声闷哼,知是后面自家兄弟中箭,也没功夫回头去管,三角眼怒睁,手起一戟透胸而入,将人挑起,狠狠一抡,砸入一旁队伍里:“一群废物,来啊!”
嘶吼声中,马匹踏地而过,血浪翻滚,不断有人被杀死,陈赟身后的村民亦有人中箭落马,随后被人割头带走。
远方,马万里脸色阴沉的看着陈赟一路势如破竹杀穿数道战阵,捏着马鞭的手微微颤抖起来,初见这人时被撵着跑的恐惧似乎在他体内抬头。
一旁的心腹打眼一瞟,当即知道自家都监的心结所在,微微想了想,凑上前道:“都……都监,此处战事还算顺利,不若恁去后方看看可有甚疏漏之处?”
马万里陡然转头,睁大眼转头看着他,一拍他肩膀道:“恁地好,有前途!”
刚要勒马转身,猛然间灵光一现,一把将带着红缨的金盔取下,看了看身旁的人,找了个身形相似的一指:“你,与我将这铁盔换了。”
那人无奈,只得取下自家铁盔与马万里换了。
“在此守着帅旗。”
马万里嘱咐了下众人,连忙带着适才提醒他的那心腹,打马朝后方奔去,留下众人大眼瞪小眼,不知所措。
不多时,陈赟一身鲜血,透阵而出,见着远方头戴金盔,顶着红缨之人大吼一声:“马万里,狗贼!纳命来!”
“怎办怎办?”那换了头盔的人浑身冒汗,一双眼睛六神无主的看着四周的同袍。
“能怎办,跑啊!”有人大喊一声,连忙打马而逃,四周之人瞬间做鸟兽散,那杆代表着马万里的帅旗亦是无人再管,慌乱之间也不知被谁撞倒,嘭地一声倒在地上,无数脚印踏过,顿时看不出光鲜的原样。
“狗贼休走!”
陈赟咬牙切齿,双眼瞪得都快出了血,又是这般不战而逃,此人如何坐上的兵马都监之职,当真是大宋之耻!
盯紧了那头戴金盔之人,疯狂打马追上,沿途众人见他往自己方向追来,不敢接战,纷纷避让。
……
尧山寨寨墙上,梁永一把刀砍的卷了刃,坑坑洼洼数道缺口肉眼可见,眼见是断裂在即。
“直娘贼的陈赟!”
眼看陈赟冲向外面并未解围攻城的宋兵,梁永不由发疯大喝,不再锋利的刀当成短棍,照着面前的将官疯狂砸下,叮叮当当声响中,那人只顾着举刀当着,不妨梁永招式一变,猛地将对方兵刃挑飞,随后一“棍”抽在对方脖子侧方,当即将人脖颈打断,那人登时栽倒地面,脑袋砸在地上弹了两下不动了。
“寨主,寨主!又有人攻上来了。”
有人在侧方紧张的大喝,随后被扑到在地,与人扭成一团,梁永两步蹿过去,一下抽在那厢兵后脑上,登时打出个窟窿。
梁永直起身放眼望去,周遭厮杀一片,有人捅穿了官军的身体,随后被跟上来的敌人削去脑袋,有人被砍去胳膊,奋起余力,靠着冲劲儿,单臂抓着冲上来的十将一同摔下城墙。
“打他们下去。”
梁永大喝一声,缺了边的盾牌砸在冲来的宋兵头上,然后这盾终于不堪重荷的裂成几块掉落地上,梁永反应也快立即马一个翻滚捡起地上一把完好的刀,重新站了起来。
“杀了他!”
“杀贼首!”
数名上来的厢兵两眼放光的看着梁永,刚要逼迫上来,梁永大喊一声,双手抡动犹如风车,这些厢兵如何是对手?砸、砍之间鲜血溅了梁永一脸,当下纷纷被砍倒在地。
“呸!”梁永啐了一口,抬起胳膊擦了下脸上的血迹:“老子再狼狈,也不是你这等废物能肖想的。”
正待继续找人厮杀,就听有人撕心裂肺的喊了一句:“官兵败了!帅旗倒了!”
无数厮杀中的宋军抽空一瞥,浑身血液冰凉,如坠冰窟,尧山寨存活的喽啰却是欢呼一声,士气大振。
随即,砍人如切菜。
……
马蹄震动,四周的森林寂静如初,无数双眼睛自暗中窥视着外面驰骋的马匹,正是之前马万里派遣出来做后军阻碍陈赟的人。
他等埋伏在树林两侧,却拴数条绊马索在路上,又用薄土遮盖,只等来时铜锣为号,绊马索齐起,准备阻挡陈赟一时。
“准备……”
指挥的将官低低开口,手中拿着铜锣的士卒捏着鼓槌,掌心有些冒汗。
将官瞪着眼看着火红的战马跑过,见数匹战马奔行到绳索范围内,猛地站起将胳膊举过头顶,刚想挥手发号施令,就见那红马上的骑士扭身拉弓,手只一松,一道黑影急速射来。
噗——
鲜血喷溅,箭矢从脖颈一侧射入,透体而出,温热的鲜血喷射出来,溅了旁边拿锣的军士满头满脸。
“啊——”
那人吃这一吓,顿时跌坐在地手脚并用的往后而退,铜锣摔在地上发出一声脆响,几个负责持绊马索的军士早就等着信号,立时用力一拉,绳索弹起带起漫天黄土,几匹战马凄惨的嘶鸣一声摔倒在地,将马上的骑士甩了出去,却是被他等歪打正着。
“找死!”
吕布耳听得身后响动回头窥看,不由大怒,眼中瞥见林间点点寒光,引弓怒射,蹲在林中的军士握着刀枪眼见条条黑影划破空气射向这边,而后身上一疼,视线黑了下来。
“冲出去,杀了他们!”
指挥的将官怒吼出声,随即虚脱的靠在树上,一头冷汗的看着身前中箭而亡的副手,差一点点……差一点点这箭就射在自家脑门儿上,幸亏错后了半步。
有传令兵敲响铜锣,两边树林登时伏兵四起,一张张扭曲着的面孔挥刀舞枪的奔了出来。
“梁山吕布在此——”
吕布一脚将一名厢兵踹飞,他箭矢不多,适才一阵急射已是射光箭囊,当即收弓绰戟在手,赤兔嘶吼,迎面冲上。
周围百十人的宋军举起刀抬着枪毫无阵型的蜂拥而来,妄想以人数将这独骑的贼人拉下马来。
画戟从上抡下,斜斜的画出半圆的寒芒,劈过人体,砸断人骨,碎裂的声响传来,血肉横飞之间,赤兔冲进面露惊惧地人群,挥舞地戟刃拦开刺来地长枪,人的身体飞上天空,随即画戟一闪,周遭一圈反应不及的军士或被敲碎头颅,或被划破脖颈,血液没了束缚冲天而起,化为雨点滴滴落下,直如虎入羊群。
吕布单骑从宋军中杀了个通透,厮杀的身影与一道道人影交错,兵刃的撞击声,锋刃入肉的砍切声,骨骼破碎的爆裂声,忽觉眼前一空,随即调转赤兔,画戟上、甲衣上满是敌人的血迹,有鲜血从画戟滴落,虎目横扫:“尔等鼠辈,来啊——”
一众厢兵惊恐的目光中,火红色的战马倒冲而回。
右方,縻貹大斧抡起,一斧劈死抢到近前的军士,狂喝一声:“我乃襄城縻貹——”
斧光舞动,血花飙射,残肢飞起,黑壮的汉子逆冲入阵,劈断长枪的同时,斧刃划过军士的胸膛,一飙鲜血飞射而出,那大斧已是到了另一边,狠狠击碎了士卒的头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