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终于停在了中央大街。
虽是冬日,可这街心却是岳安城中最繁华的地处,咖啡厅、电影院、百货大楼,一应俱全。
沈要抢先一步,一把替萧子窈开了车门,更扶着她下了车。
萧子窈登时心情大好。
她于是细声细气的嗔道:“呆子,这会儿你倒是学乖了!”
沈要轻轻的嗯了一声。
他的眉眼低垂,是又深又沉的黑色,根本腻人的要命。
萧子窈忙不迭的别过了头去。
又仿佛是为了遮羞似的,她连连的抚着裙摆,直自言自语道:“不过是裙边皱了皱,有什么可看的……”
梁延却在此时走了过来。
“子窈,我早已定好了电影票,眼瞧着就要到点了,我们走吧。”
此番,梁延当真是胜券在握的。
那电影票是提早订好的,仅两张尔,哪里还会有空座容得下沈要在旁的扎眼!
思及此,他便志在必得的冷笑了一下。
谁知,这一回,萧子窈竟不作闹了。
她只淡淡的点了点头,提步便走。
沈要拎着她的手包,默默的跟在她的身后,寸步不离。
梁延登时有些诧异。
“子窈,他可进不了电影院!”
梁延追上去,似笑非笑的说道,“我只买了两张票。这电影可流行着呢,大约座无虚席,只能让他在外面等我们了。”
萧子窈满不在乎的说:“这有什么难的,我自掏腰包再买一张票便是了。”
梁延皱一皱眉,有些不耐。
“我是说,这场电影现在肯定没有余票可卖了……”
可萧子窈只置若罔闻。
却见她落落的走上前去,直笑盈盈的托着腮,倚在那售票小窗的台子上。
那售票员见她巧笑嫣然,一时之间,竟有些反应不及。
“这、这位小姐,可、可是要买票……”
“嗯,买票。”
“您想买哪部电影的哪一场的?”
萧子窈笑道:“时下最近的这一场。”
那售票员听罢,顿时面露难色。
“这一场的票早已卖完了。”
“我知道,不妨事。”
萧子窈轻飘飘的招了招手,直将沈要唤到了身前。
她取过那手包来,复又从中拈出一张青绿色的大票子,上面印的是铁路大桥,上书三字:壹佰圆。
这个年头,百元的大钞是极其罕见的。
寻常人工作上班,每月至多只得三四十元的工资,又何尝能够见得一次壹佰圆?
这么大的面额,往往是军政豪商的专用。
萧子窈手指纤纤,只夹着那纸钞晃一晃,再问道:“一张电影票多少钱?”
那售票员直被她晃花了眼睛。
“三、三元……”
“这么便宜!”
萧子窈笑得媚人,声色也似银铃,更故作姿态道,“太好了,那我岂不是可以包场了?”
“是、是……自然是……”
“那你去把经理叫过来。”
“这就去、这就去!”
那售票员点头如捣蒜,连小窗口也忘记关紧,只飞跑着奔出了门去。
萧子窈于是拧着腰,柔若无骨的贴着墙靠去。
沈要一把扶住了她。
“六小姐,墙是冰的。”
萧子窈懒洋洋的问道:“那我往哪儿靠?”
沈要侧了侧身子:“六小姐若不嫌弃,我是热的,可以给您靠。”
他之二人,倒是有几分目空无人了。
梁延看得有些心惊,实在想不到萧子窈竟敢骄横至此。
“子窈,这一场电影已然有人在进场了,你若强行包下,岂不是要赶人家出来?”
梁延嘴角发僵,几乎笑不出来。
萧子窈漫不经心道:“我这哪里是赶?我现在花钱找电影院包场,等他们把人清出来,我再花钱补人家的票。要是有人不愿意,大不了我补双倍——哦,不,三倍、五倍,随他开价,反正我出得起。”
梁延直觉眼皮跳得厉害,突突突的,牵着太阳穴,抽得生疼。
“这可不大好……等一回头,难免会有人要说你以钱服人,这可是要被落下口舌的。”
萧子窈摆摆手,只舒舒服服的倚着沈要的胳膊,道:“笑话,这岳安城里,谁人不知我萧子窈挥金如土成性,难道我还会在乎这一次两次吗?”
她正说着,那售票员便已请来了电影院的经理。
“这位小姐可是要包场?”
那经理微胖,一张肉脸映着红光,显得很热情。
“正是。”
萧子窈一见人来了,便站得端丽,客客气气的颔首道,“我开您几百元包场,再开您几百元补偿观众,如不够,可再补。您若是疑心钱的事情,我马上就可以签支票的。”
那经理一听,连忙堆笑道:“可以!当然可以!只不过,敢问这位小姐贵姓……”
萧子窈微微一笑:“免贵姓萧。”
“萧……这岳安城里姓萧的权贵……您难道是,萧六小姐!?”
萧子窈慢条斯理的点了点头,又顺势递上了几张大票子。
如此,那经理旋即大喜过望,忙不迭的吩咐下去,要立刻速速的清场,十万火急。
不刻,零零散散的观众便如稀粥似的荡了出来,更由那售票员引着,一面退费、一面补钱。
萧子窈于是转向梁延,道:“不是说看电影吗?走呀。”
话毕,便携着沈要先行一步了。
梁延一口银牙几乎咬碎。
萧子窈花钱舍得,万事万物非要顺心遂意不可。
然,这一回,她大张旗鼓的包场,却不是为着自己的痛快。
眼前,诺大的荧幕渐渐的亮了起来,碎渣似黑斑一跳一跳的,广告商标光芒万丈,一一呈现。
座中唯三人尔。
梁延在左,沈要在右,萧子窈居中。
她心不在焉的看一看那配着曲乐的香水广告,黑白分明的美丽,有些刺眼。
沈要的脸映着那白光,也有些刺眼。
可是,一旦看得久了,便不觉刺眼了,反倒有些沉醉了。
倏尔之间,萧子窈竟鬼使神差的摊开了手心,直搭在那座椅的扶手上。
她的心跳得飞快,却不知心下究竟在盼着些什么。
她只静静的望着沈要,一瞬不瞬,目不转睛。
谁曾想,正当时,沈要遽然转过了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