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所以如此反应,也不是因为别的。
而是今次的夏玄,真的太年轻了!
而且相貌气质和他们所想的出入太大。
十八岁入伍,先是阳城攻坚战,然后是活捉韩王。
可以说这灭韩之战中,最大的几个功劳,都被夏玄给立了。
这样的人物,百官脑补的时候,自然都觉是个壮汉。
不说是什么满脸横肉,豹头环眼的莽夫,也该虎背熊腰的猛将才对。
谁能想到,对方竟然长得如此俊俏。
丰神如玉,英姿勃发。
“这……这真的是活捉韩王的那个少年都尉?”
“这也太年轻了吧。”
“而且怎么长得如此俊秀?像书生,倒是多过了少年将军……”
百官窃窃私语。
高台之上,更是传来一声豪迈的大笑声。
“抬起头来,让朕好好看看清楚,也让文武百官,看看清楚,我大秦的好儿郎,究竟长什么模样!”
夏玄闻言,深吸了口气。
也很干脆。
立马迈步上前,就朝着主位上的嬴政行礼道。
“秦军都尉夏玄,拜见陛下!”
夏玄迈步走出,抱拳行礼!
而后真就将头给抬了起来。
朝着主位上的秦始王看了过去。
也是到了这个时候。
他才来得及真正打量着嬴政的面容。
这是个鬓角有些发白的英俊中年。
不过他鬓角的苍白,并没有让人觉得软弱。反而有种历经沧桑的睿智。
当然,除此之外,更多的感觉还是威严。
哪怕此刻的嬴政,面带微笑。
夏玄也能感受到龙椅上,那身穿玄色龙袍的男人,身上所蕴藏的恐怖威压。
不过威严之外,却又有种莫名的熟悉之感。
种种感受交织在一起。
让夏玄自己也觉得非常意外。
不过这还没等他再往后细想。
章邯也在他身旁跪下。
悄声朝着他提醒起来。
“别直勾勾盯着秦王看。”
按律法,仰面视君者,有意刺王杀驾!是重罪!
夏玄听了回神,也是一惊。
赶忙低头,就朝着宝座上的嬴政,致歉道。
“抱歉陛下,我……”
“无妨。”嬴政对此却并不在意,只是吩咐道,“你再抬起头,让朕看看。”
“啊?我??”
夏玄有些意外。
但还是照做。
不只是他对于秦王今次的举动感到费解。
周遭官员也都是如此。
听他这么说,右丞相冯去疾,就立马开口,都在那询问起来。
“陛下,夏都尉,这有什么问题么??”
“没事。”
嬴政摆手,深深的看了眼下方夏玄,却没多说什么。
而是又问道。
“朕只是想好好看看我大秦的锐士而已……”
“对了,朕听说,你从小就是你母亲抚养长大?你的父亲呢,他是哪里人?眼下可还健在?”
夏玄没想到,秦王会问自己的家事。
听了当场一愣。
不过回神后。
还是老实解释道。
“不知道,臣也不想知道。”
“恩?这话何意?”
嬴政意外。
还不等再问。
文官之中,就已经有御史跳了出来,奏报道。
“陛下!”
“百善孝为先!”
“夏都尉此言,大逆不道,有悖人伦!臣请陛下治罪夏都尉!”
秦朝御史和之后朝代差不多。
主要职责就是监察百官,整肃朝纲。
平日里,甚至连秦王的错误,都给揪着一直说个不停。
眼下看夏玄如此。
自然更不会放过。
秦王见此,却是直接打断道。
“够了,朕可不相信,为了阳城素不相识的孤儿寡母,都能路见不平,挺身而出的少年,是什么忘恩负义之人。”
“说说吧,夏玄,为何这么说自己的父亲,听起来,你好像对他意见很大?”
不过今次虽然维护夏玄,转头看向对方时,眉头也是微微皱起,多少有些费解。
夏玄看这场面也是心中一紧。
眼见秦王这边并没生气,而是给自己解释的机会。
心中这才放松不少。
上前行礼后。
这才将事情的来龙去脉,朝众人又说了一遍。
转而更是说出了自己对于自己那未见面父亲的分析。
在他的预想之中。
自己这父亲就是个没担当的纨绔子弟,纯纯的渣男一个,利用花言巧语骗了自己母亲的身子之后。却又不敢负责任。
导致自己母亲失了清白不说,还被家族厌弃,这才不得已,独自一人,到了景阳村生活。
分析虽然九成九都是他的主观臆测。
但不管是在他自己,还是文武百官听起来,都觉得合乎情理。
毕竟也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为什么他母亲会一个人在景阳村生活那么久,期间对他父亲只字不提。
为什么,这都过去十八年了。
自己的父亲,一直没有来寻找过自己。
听完这种种后。
秦王眉头也是舒展,在那带上了几分唏嘘道。
“不生而养,断头难还,生而不养,丧尽天良……”
“你父亲在这方面确实太失职了。
而且早不抛弃你们母子,晚不抛弃,竟然偏偏等到你母身怀六甲,即将临盆的时候,将你们母子二人抛弃。
简直是我秦国之耻!丢尽了我大秦男儿的脸面!”
夏玄听了,赶忙跪下,“请陛下恕臣失言之罪!”
嬴政道,“起来吧,对这样的父亲,心有不满,才是常态,朕又不是那些迂腐的儒生,怎么会因为这个,治你的罪。”
“哼,这次你的名字传遍大秦,估计早晚得传到你那父亲的耳朵里。到时候,他怕是还会眼巴巴的找上门来,让你相认呢。”
夏玄听了,坚定道,“臣不会认的!他既然没尽到当父亲的责任,那便是陌生人,便是谁来说我不孝,我也不会低头。”
“不错,就该如此。”嬴政满意点头,“放心,朕给你撑腰,天下若是有哪个儒生敢以此事戳你脊梁。你就说是朕说的!有什么问题,让他来直接找朕!”
“谢陛下!”
夏玄赶忙下拜行礼。
他没觉得这是什么恩赐。
所以语气平平。
但周遭文武,看到这场面,面上表情,却都跟着又了几分变化。
都明白了嬴政这么做背后的深意。
毕竟这为官,越是往上走。
德行二字,便越是重要。也越是容易成为别人攻击和构陷的目标。
今次嬴政说这话,明显就是主动在帮夏玄这边补上弱点。
不让这事儿,成为日后,政敌构陷夏玄的把柄。
“看来陛下,确实是打算对这夏都尉重点栽培了。我大秦不日,怕是要再升起一颗崭新的将星了。”
朝会之时,大家都不敢说话。
不过此刻眼神交流间,都是类似的想法。
知道面前这青年只要不犯错,日后必然飞黄腾达。
也就只有章邯,韩非子等少数人,今次抬头,看着场中,表情有些古怪。
尤其是韩非子。
眼眸深处总带着几分似有似无的笑意。
不过这还没等他们说话。
嬴政跟着便就宣布起了对于夏玄等人的封赏。
不仅同意了之前章邯上书的提议,将秦王那件玄阶极品的贴身软甲,送给了夏玄。
更是送上了一枚淬骨境圆满才能用的破境丹。
虽然丹药品阶,并不算太高,只有玄阶上品。
但这丹药对于夏玄,才是真正的雪中送炭。
看到他送出的这丹药。
夏玄也是喜形于色。
接过谢恩之后,秦王又叮嘱两句后,倒是没多留几人。
而是让他们先去宗庙一趟。
要将一直保存在夏玄体内的【天玑法简】先给取出来再说。
赢氏宗庙,是供奉历代赢氏先祖的地方。
也是山河九鼎的供奉所在。
不过这次前往山河九鼎,嬴政却没跟随。
而是遣使赢傒带着夏玄、韩非子等人前往。
赢傒虽然是赢氏宗族的族长,不过人却并没有什么傲气。
全程对夏玄也是礼遇有加。
甚至今次前往宗庙,还选择了亲自驾车。
看着对方,夏玄就不由自主的想到了之前刚入伍时,和他有矛盾和嫌隙的赢无忌。
当时光听到对方是赢傒的孙子,都觉压迫感十足。
再想到今日赢氏族长,就在自己面前,而且还亲自为自己驱车。
虽然知道,这是对方礼贤下士。而且主要也是为了更加安全的护送【天玑法简】,而不是单纯为了他。
但今次心中还是不免生出种‘轻舟已过万重山’的霍然之感。
‘果然这越是往上走,遇到的好人也就越多。’
‘我今次也是沾了【天玑法简】的光,也不知道何时才能真正靠自己,享受到这种待遇。’
夏玄端坐于马车之上,一时也是想入非非。
虽有欣喜,但更借此鞭策起了自己。
只因为他母亲从小就教育夏玄,人贵自知。
千万不能将一时风雨际会,当成了自己的能力。
不然最后反而容易栽大跟头。
想着想着,他很自然就想到了自己的母亲。
‘这次虽然只是个都尉,但也算是光宗耀祖了,陛下也将景阳村那一带的地都给了我做封地,回去后,我可以给娘亲修一个大大的新坟了。’
想到自己衣锦还乡,他自然开心。
又想到,如今家中只有自己一人,就算衣锦还乡,也只能帮着母亲修坟,无法侍奉身边。
心中不免又多了几分锦衣夜行的萧索之感。
一时心思流转,百感交集。
好在这还没等他互相下去。
车马就已经递到了目的地。
这鳞马脚程极快。
半个时辰不到,就到了目的地的所在。
“啾!——”
这才刚下马车,还没进入宗祠。
就听到了里面传来了一声高亢的鸟鸣声。
史记·秦本纪之中,就有记载:玄鸟陨卵,女修吞之,生子大业。
意思是说,秦人的先祖大业,便是玄鸟所化。
所以秦国图腾虽然是龙,但玄鸟也一直是图腾之一,作为护国神兽,存在着。
这段历史,夏玄并不陌生。
甚至刚刚入章台宫的时候。
也在四面宫墙之上,看到了不少玄鸟的图腾和篆刻。
不过知道归知道。
那终究只是图腾而已。
但今次这在场中所看到的,可是完全不同了。
因为今次,他竟是在宗祠之中,看到了活的玄鸟!
通体漆黑的,但是眉心位置却有火焰跳动。
尤其是那双眼睛,就像是黑曜石一样,泛着醉人的光泽。
“这……这是活着的玄鸟?!”
夏玄看了,整个人都惊了。
再靠近两步。
却发现,那玄鸟身形光辉逐渐暗淡,又变成了一座青铜雕像,矗立在了门口。
正不解呢。
赢傒走了进来,朝着他解释起来。
“这是宗庙的镇守雕塑,依旧是死物。只不过长年累月接受我秦国气运的温养,展现出了些许灵智而已。
不过寻常时候,它都处于沉寂状态的,只有陛下前来祭祀之时,才会复苏。
今日倒是不知道怎么了,竟然被夏都尉给唤醒了。”
“我?”
夏玄伸手指了指自己,满脸懵逼,还没等再问。
赢傒已经笑着解释起来。
“看来夏都尉身上所蕴藏的韩国气运,确实浓厚到了极致。这波得了韩国气运加持,我大秦国运又能再上几分了。
夏都尉居功至伟。”
很明显,他是将今次这玄鸟镇守,主动显灵,当成了是受到了【天玑法简】还有韩国气运刺激所致。
‘原来是韩国气运啊,我还以为自己天赋异禀呢。’
夏玄听了哦了声。
心中确实多少有些小失望。
不过明面上倒是没多说什么。
而是随同赢傒这个宗族族长一同迈步,朝着宗庙深处走去。
宗庙虽然建在山上。
但是真正的宗祠,却在山内。
刚开始来的时候。
夏玄还费解,这秦国作为如今六国之中实力最为强大的。
赢氏宗庙,怎么建的这么矮小。
甚至连他之前在新郑所看到的韩国宗庙,都无法相提并论。
也是等真正走近之后,他才发现是自己想浅薄了。
原来这座赢氏宗庙才是真正的大手笔。
这根本就不是依山而建,而是将整个山峰,都从里面给掏空的产物。
最后到了宗庙内部。
更是大的吓人。
除了整个山壁密密麻麻的赢氏先祖牌位之外。
顶部高空之上,更有八个巨大青铜鼎悬于半空之上。
只有一个落在地上。
最下方的青铜炉鼎上,铭刻着日月山河。
只看一眼,便觉有种难言的厚重之感,扑面而来。
夏玄问,“这就是山河鼎?”
赢傒点头,“不错。不过离你最近的,是后续秦王耗费重金,请人锻造而成的秦鼎,而非周鼎。”
“秦鼎?意思这山河鼎,是后续铸造而成的?”
夏玄意外。
赢傒道。
“当年秦昭襄王时期,大秦灭周之后,带着象征九州的九鼎入秦,要将其从洛阳带往咸阳,但在行至泗水时,却有一鼎忽然飞入水中,消失不见。而且无论怎么寻找,最终都是一无所获。
至此,天下九鼎只剩八个。
为补九州之数,而后秦昭襄王,这才遣使能工巧匠,又造了个秦鼎补上。
这才有了秦鼎,周鼎的分别,你仔细看,这秦鼎上所写的字迹,和周鼎,都大有不同。
两者之间差别很大确实很大,不过具体的差别,不是来自于别的,而是气运。”
“气运?”
夏玄意外。
他从景阳村而来,之后就参军了,自然从来不知道这些。
今次完全是个好奇宝宝。
看他这样。
赢傒也不生气,而是不厌其烦的解释道。
“周朝存续了八百年,之前更有夏朝,商朝供奉,气运孕养这九鼎。
如此多年的九州气运加持,自然不是后续新制造的秦鼎所能比拟的。”
“不过这种差距随着秦灭掉的国家越来越多,会变得越来越小的。得韩国气运之后,这秦鼎必然会再上一个台阶。
总有一日,会和其他八鼎齐平!”
话到最后,眼神之中,更带着火热和期盼。
夏玄看了,还没等开口,再说什么。
韩非子已经在旁边拍着他的肩膀,催促道。
“行了,别说了,走到山河鼎前来吧。夏小子,我要将那【天玑法简】从你体内取出来了。过程可能有点难受,你忍着点。”
说话功夫。
韩非子已经走到了秦鼎前方。
用手轻轻一拍。
咚!——
青铜巨鼎震颤,其声如同洪钟大吕,传遍四方。
跟着整个巨鼎缓缓腾空而起。
四面供奉的先祖灵位,都开始了放光。
就像是黑夜之中,忽然亮起的无数星光。
瞬间就将夏玄给笼罩在了其中。
……
章台宫。
明明已到深夜。
整个章台宫,却依旧是灯火通明。
秦王嬴政端坐于烛火下方,还在连夜批改着奏章。
不过今次白天发生的事情。
却总在他的心中反复回荡。
让他心绪难安。
良久沉默后。
他忽然从主位之后,站起了身子。
“陛下,您这是怎么了?”
中车府令赵高就在旁候着。
看嬴政如此,立马躬身,在那询问起来。
“可是有些乏了?是否要安排嫔妃侍寝,早些歇息?”
“不必。”
嬴政摆手。
并没有回头。
片刻后忽然开口,朝着赵高吩咐道。
“遣人现在去阿房宫一趟,将夏丫头的画像取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