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清天不分昼夜,朝露醒来的时候还有些混混沌沌,便被敲门的仙童带去了帝君的住处。
彼时,帝君正在院内练剑。
银白色的剑光透着锋利的寒芒,刃如秋霜,伴随着手腕的轻转划落,如白蛇吐信,嘶嘶破风,又如游龙穿梭,行走四身。
待他点剑而起,刷的一声,剑尖已及朝露眉心处,分毫之距,本该惊慌,却出乎意料的镇定自若。
甚至还有些目光如炬,流光溢彩的看着他。
似乎颇为仰慕他
仰慕
仰慕。
‘晞和’撤回了剑招,冷着张脸将视线转向一旁,不再看她,握剑的五指却在身后紧了紧。
不露声色的仓促。
“帝君。”朝露也是晃了神,却是被那剑势,匆忙反应过来后便立即退半步拱手行了礼。
心中的悸动却还是迟迟未平静下去。
身为一个剑修,能够有幸看到帝君练剑真的特别热血沸腾,心痒难耐,但哪怕此刻她特别想用阑月剑跟帝君比试一二,却还是要克制住自己。
先不说在如此强大的对手面前可能她连三招都过不去,就是光跟帝君比试这个想法,就很冒犯了。
区区一个小仙,何德何能
有时候清晰的认知就是为了不让自己犯糊涂,如今的她,即便帝君同意与她比试,也不过是以卵击石。
凡事不可好高骛远,还是得一步一个脚印地来,就像是修行路上的进阶,将帝君当做最后的天劫岂不更好
那个时候,她也有足够的实力去请教。
“愣着作何拔剑。”正在朝露沉淀思绪的时候,眼前人的一句话将她好不容易稳定下来的情绪如潮水般再次掀来巨浪。
震惊诧异过后是不敢置信的欣喜。
“帝君”她试探着想要问问是不是正如自己所想那般,那雪青色的身影便背过身去。
“你若觉得本尊没资格指教你,便走吧。”
话虽这么说,但天阶不在,她又能走到哪里去
不过朝露倒是没想这么多,她只觉天大的馅饼掉到了她的头上,她不敢想太多,立马幻化出阑月剑,小跑到帝君跟前,拱手。
“小仙剑术不精之处,还请帝君多多指点。”
“你倒是贪心,好,来吧,本尊先让你三招。”将佩剑抱于怀中,‘晞和’饶有兴味地看着眼前满脸紧张认真的人儿,几番闪躲,便避开了她来势汹汹的剑招,并一一指正。
“太慢。”屈起的指尖敲在那水绿色剑身上,阑月剑发出嗡鸣声,像是有些吃痛的样子。
朝露立马反手转身对着他的腰腹便是一刺,只差半指距离,便被‘晞和’退避了去。
“太远。”指尖再次敲在那剑身上,朝露直觉手腕跟五指都被震了下,有些发抖,但还未到握不稳的地步,她未气馁,剑身一弯,直接对着他的下颌而去。
这倒是让人有些意料不到,但‘晞和’一个下腰的动作,在朝露的剑招扑空又迅速刺过来时,扭身再次避开。
然后,他一脚踹在了身后女子超前扑的膝盖上,朝露有生以来第一次,被人从背后偷袭踢了个五体投地。
转身垂眸看着被自己一脚踢翻在地的白衣女子,‘晞和’非常没有丝毫愧疚,清冷的脸上反而多了几分肃然的不认同,嘴唇抿成一条直线,最后落下一句毫无起伏的“太弱。”
说实话,朝露有点委屈,但她知道帝君说的没错,所以只是将擦伤的手掌藏在袖子,起身拿起阑月剑重新站在了‘晞和’的面前。
眼神坚韧中透着一丝水光,倔犟而认真。
不知为何,‘晞和’心底莫名有些不舒服,但只踹一脚已是极轻,若是在神魔大战时,她这样的半吊子剑修,恐怕只剩下必死无疑这一条路了。
想到死字,‘晞和’眼里的冷意更重了些,像是要覆盖一层寒冰。
“继续。”他要教会她,至少在用剑这一块,不会弱的那么轻易被人弄死。
于是,他认真了,而他认真的后果就是,朝露的下场很惨。
数不清的脱剑摔倒,再重新站起来,那份含着泪也要坚持的毅力,倒是让‘晞和’有些欣赏。
本以为是个胆小怯弱的,不过倒是有点剑修的傲骨。
也是,若非如此,她又怎能以凡人之躯修仙飞升
幸好这个‘晞和’帝君还不知道朝露是炼丹时顿悟飞升的,若不然,定会极其生气。
剑修便要一心为剑,做那些旁门左道的东西何用
“挽剑的时候不必执着于将剑握在手中,只要人剑合一,剑随心动,招式不必过于死板。”他教的极其苛刻,连朝露那些习惯性的毛病都要改正。
若是在对敌时她这些臭毛病被对方察觉的话,很有可能会借此突破,送上小命。
“不行,再来”
“是。”朝露捡起被击脱的阑月剑,手抖的很厉害,但还是咬了咬牙,继续握住迎了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晞和’以累了为由,总算暂且放过了朝露,但朝露要离开时,他又突然叫住了她。
“等等。”回头那一眼,却是少了几分冷意。
朝露诧异地问了一句“帝君还有何事”
只见那骨节分明的手指中出现一瓶碧青色的药膏,直接朝她丢了过去,见她有些慌乱的接住,“愚笨。”
话落,转身便不见了踪影,让朝露连一句其实她有药膏用不到的话都没来得及说出,只能乖乖闭着嘴转身离开。
而这边,‘晞和’进了内室弹了一段清心的琴音,但那调子,却颇有一种杀伐果断的意味。
不过区区擦伤而已,想当年他南征北战深可见骨的伤势都受过。
那点小伤用点神力应该很容易愈合
荒唐,他为何要为她消耗神力,简直可笑至极。
话虽这么说,掌心却是在空中一抹,仿若水面掉入一粒石子,泛起些许波澜过后,慢慢出现一面镜子,里面清楚的映照着朝露所在殿内的场景,手指在上面划过几次,在出现那白色的身影时顿住,再放大。
她正坐在床榻边给自己擦伤的手掌上药,低着头情绪不明,但却有泪痕划过两颊滴落在手背之上。
哭,哭了
冷寂的眸底闪过慌措,浑身下意识紧绷起来,想要起身,却在下一刻直接昏倒在面前的长案上。
等他再次醒来时,那双冷如冰霜的琉璃眸中却是一片迷茫的温和之色,浑身的凌冽气息也转化为一种随和从容,宠辱不惊的淡然姿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