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氏集团的董事会上,一众人都缄默不言,看着主位上的人震怒的模样,没有人敢主动开口。
谁都知道,陆绍文现在铁了心要培养这个小儿子,即使吃了无数次的闭门羹,他还是不愿意放弃。
陆氏的人对陆怀煜都有了解,明明还是少年的模样,却完全没有少年的心性,他成熟睿智,每一步都走的极稳,从不按照陆绍文给他安排好的路去走,却从未出过错。
放眼整个陆氏,有才华的人众多,但是像陆怀煜这样兵行险着却从未跌倒过的人,少之又少。
陆绍文在他身上看到了年少时的自己,倾尽心力的培养他。
刚刚他是气的狠了,所以触碰了他最碰不得的逆鳞,他一边担心着他的触底反弹,一边又计算着他到达芜城的时间。
会议室的气压实在太低,下面的人战战兢兢,时不时的抬头去看陆绍文。
陆绍文一脸的气恼,手上的文件被他双手捏紧,然后重重的拍在桌子上。
“逆子,我怎么生了这样的逆子!”
他的话音刚落,会议室的门被打开,陆林深摇着轮椅慢慢走进来,停在陆绍文的边上。
他看向那个空了的位置,心里泛过一丝苦涩,那曾经是他的专属位子。
陆绍文看见他进来,表情并不好,他对他的情绪置若罔闻,只是将手上的报纸一份份分发给下面的人。
报纸的封面,是陆怀煜。
新闻的标题上,大写加粗的写着:陆氏小少爷疑似被甩,孤身一人站在C城街头,神情落寞。
他慢慢的转动着轮椅,“你们今天董事会的内容是什么,可以让我听听吗?”
年轻的男人声音清清淡淡的,不让人厌烦,反倒让办公室的人都有些心疼起他。
过去的十八年,他都是天之骄子一般的存在,短短一年,母亲去世,双腿缺失,他也从神坛上掉落了下来。
新闻报道总是追逐着当下最热的人物,所以陆怀煜可以成为他们的报刊封面,加大加粗的字体,写着的是“陆家的小少爷”。
好像所有人都把他忘了。
明明过去的那么多年,他才是人前最耀眼的存在。
他有温柔大方的母亲,有一个家。
可是母亲没有了,他的家也没有了。
陆绍文答应他母亲的也没有做到,该给他的一切,他都没有给。
陆绍文看着那个年轻男人灵活的使用着轮椅,话语却是那么的卑微,居然感到了一丝动容。
他好像,真的太忽视他了。
“缺一个人,会议延迟到晚上,你们先回去。”
下面的人都松了一口气,很快就离开了会议室,只留下了隔着一张长桌,遥遥相望的父子俩。
陆绍文站起身,慢步走到了陆林深的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
“林深啊。”
他明明是敷衍的态度,却愿意伪装成一副慈父的模样,让陆林深忍不住迷失,忍不住想起过往的那些岁月。
小时候,父亲也是对他很好的,会陪着他玩,会给他买一切他喜欢的东西。
可是他后来才知道,他的喜欢是变了质的,里面掺了太多的虚假,无论是对母亲,亦或是对自己。
他抬着头,良久才找到自己的声音,“父亲,今天的会议,我没有资格来吗?”
陆绍文被他的话噎了一下,忍不住的有些心虚。
他确实是没有想过叫他的,也已经决定了以后把陆氏交托给陆怀煜。
他对陆怀煜也许是不爱的,但是他惜才,所以可以容忍他的忤逆。
可是眼前的这个年轻的男人,早已不在他的人生计划里,他可以让他做一辈子陆家的少爷,没有实权,却保他一辈子衣食无忧。
他忘了他的妻子在临去世前,紧紧地握着他的手,让他一定要照顾好陆林深。
她那时候认为,陆林深是他唯一的孩子,陆林深也是这样认为。
会议室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轮椅上的男人见陆绍文沉默不言,轻笑一声,像是自嘲,又像是终于认清,连声音都透着凄凉。
“所以父亲,就算是陆怀煜他对你给的东西根本不屑一顾,毫不在乎,你也一定要送给他,是吗?”
“是。陆怀煜他是最合适的下一任继承人,他有足够的能力可以带着陆氏更上一层楼。”
男人慢慢转过轮椅,背过身去良久,回头之时眼眶通红,眼里满是不甘。
“那我呢,你把我放在哪里,我对你来说算什么!你的眼里除了利益,除了权衡,还剩下了什么?!”
陆绍文极少看到他这样袒露自己的情绪,他一直以为陆林深是听话的,懂事的,可以理解他的每一个决定。
所以他自私的以为,他即使知道自己放弃了他,也不会心生怨恨。
可是他终究忘了,他除了是商人,还是一个父亲。
陆林深见他良久的沉默着,终于绝望,转过身,离开了会议室。
他的轮椅推得还不够熟练,因为情绪太过失控,他的动作有点大,整个人向前面顷去,险些摔倒。
陆绍文急忙走上前,想要扶住他,只是刚伸出手,只见他已经稳好了轮椅,推开了他的手,一步一步的走了出去。
会议室的门被关上之际,他依旧站在原处,看着他慢慢的转过身,对他露出了一抹笑。
那笑容,极尽苦涩,他终于,是对这个父亲失望了。
“不麻烦了,陆董事长,再见。”
陆绍文看着会议室的门被关上,沉默的站了一会儿,突然疯了一般的跑出去。
会议室外哪里还有他的身影,他匆忙的找了个人来问,“大少爷呢,他去哪了?”
被他叫住的年轻秘书瑟瑟发抖,指了指电梯的方向,声音细弱:“刚刚,下,下去了。”
陆绍文急忙冲过去疯狂的按电梯,他看着楼层显示着在一层层的往下降,脑海里回荡着刚刚他质问自己的那些话。
他问他那他呢,他把他放在哪里。
他想说的,他希望他以后的人生都没有那么辛苦,希望他可以顺遂的过一生。
他并不是没有考虑过他,也并不是真的铁石心肠。
可是那个年轻的男人已经完全对他丧失了信心,眼里的失望是那么明显。
他看着此刻电梯一层一层的升上来,突然就没有了追下去的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