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征没有动,甚至连一丝情绪波动也无。
“小征!严格皱着眉,声音有些严厉。
严老爷子摆了摆手,示意他别说话。
他看着殷征,沙哑道:“我知道,你心里怪我。”
殷征终于开了口,语调很淡:“没有。”
“呵呵……也是。”
严老爷子笑了下,感慨道:“你这孩子,和你妈一样,性格都是那么倔,一旦认准一件事,就算撞的头破血流也不回头。”
殷征道:“我不觉得这是一件坏事。”
“可是,会吃亏的。”
严老爷子盯着他的眼睛,仿佛透过这双眼睛,看到了自已那个不省心的女儿。
“我早就和她说过,殷玉平不是一个值得托付终身的男人,可她非不听,执意要嫁给他。”
“如果她当时听了我的话,也不至于落得这个下场。”
殷征不语。
严老爷子突然咳嗽起来,喉咙里发出破锣般恐怖的嗬嗬声。
“爸!”
严格连忙上前,扶着他侧过身给他拍背。
咳嗽持续了好一会儿,才渐渐停下。
严老爷子推开自已的儿子,看着殷征,问:“你妈妈,当年是怎么死的?”
沉默许久,殷征轻声吐出两个字:“自杀。”
贺燃愕然,扭头看向殷征。
“什么?”
严格像是也吃了一惊,直起身惊愕道:“你说什么?”
整个屋里,最平静的竟然是严老爷子!
他闭了闭眼,苍白褶皱的唇瓣抖了下,喃喃:“……我就知道。”
殷征看着他,问了一句:“你们叫我来干什么?”
“殷征!”
严格刚从妹妹死亡的真相里回过神,就听见了他这一句。
顿时怒道:“你怎么能这么冷血?他是你外公!”
殷征平静道:“我见过他吗?”
严格愣住。
殷征继续道:“你想让我有什么反应?悲痛欲绝?还是痛哭流涕?抱歉,我不是演员,演不出来。”
“你……”
“算了。”
严老爷子摆摆手,对着殷征笑了下,一点生气的意思都没有,反而还有些赞赏。
“我叫你来,是要给你一样东西,严格。”
严格气愤的瞪了殷征一眼,从旁边沙发上拿过公文包,拉开拉链从里面抽出一份文件。
他递给殷征,余怒未消:“这是你外公给你的,你自已看吧。”
殷征没接,淡淡道:“如果是一些钱财之物就算了,我不缺这个。”
严格:“……”
贺燃盯着他发抖的手指,觉得他可能快被自已这个外甥气死了。
严老爷子像是早有预料,扯了扯唇:“这是你妈妈的那份,如今她不在了,理应给你。”
殷征道:“我不需要。”
严老爷子沉默一瞬,道:“给你的就是你的,你如果不需要,就捐了吧。”
殷征看了他片刻,忽然问:“你后悔吗?”
严老爷子像是累了,闭上了眼,良久才道:“你妈妈是最像我的一个孩子,并非相貌,而是性格。”
“如果再来一次,我想她一定会作出同样的选择……我也一样。”
只是……他应该先服软的。
他明明知道自已的女儿是个自尊心比天还高的人。
从小就是如此,从不会先低头。
他明明知道,却总是在跟自已较劲,把脸面看得比什么都重要。
苦果已酿,悔之晚矣。
“咳咳,咳咳咳,咳咳……”
严老爷子突然又剧烈的咳嗽起来,脖子上青筋都爆了出来。
这一次比之前更严重,甚至还呕出了一大口血。
“爸!”
“爸!”
严格和他夫人扑上去,声音焦急。
严格抬手去按床头的呼叫铃,却被严老爷子伸手拦住。
“别按了。”
严格浑身一僵,眼泪顷刻而出。
严老爷子越过他的肩膀,去看他身后的殷征。
嘶哑着嗓音说:“你母亲去世后,我去你家找过你。”
殷征微怔。
严老爷子又咳了两声,继续道:“我想把你带回来,可你爷爷不同意,他不让我见你。”
这些事殷征从不知道,他心中震动,终于不再平静。
严老爷子攥着严格的手臂,力道大的指骨都有些狰狞。
他强撑着一口气,勉力道:“殷征,你能不能……能不能……叫我一声外公?”
他这个样子,明显是油尽灯枯之相。
喉间吊着的那口气,仿佛下一秒就要散了,只是在强撑着等一个答案。
贺燃蹙着眉,担忧的看向殷征。
严格唰的转头,还没来得及开口,殷征已经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握住了老人枯骨般的手,轻声叫了声:“外公。”
严老爷子瞬间老泪纵横,抖着手回握住他的手。
“好,好,好孩子……”
“爸──”
严格凄厉的声音响起。
掌心瞬间一空,苍老褶皱的手无力的滑下。
殷征僵了片刻,慢慢收回手,缓缓站了起来。
“殷征?”
贺燃来到他身边,握住了他的手,顿时只觉得一片冰凉。
殷征对他摇了摇头,拉着他后退到墙边,把位置让给从外面蜂拥而至的一群人。
“爸──”
“哥──”
“世伯──”
“爷爷──”
霎时,哭声震天。
殷征这才惊觉,死去的这个人,是他的血肉至亲,是他妈妈的父亲!
他和这个名义上的外公没有多深厚的感情,谈不上多伤心。
只是觉得心里像堵了块大石,说不出来的闷。
连带着这里的空气都觉得稀薄,他猛地转身,拉着贺燃的手大步离开。
被人群裹挟着进来的艾尔见此,连忙也想出去。
可惜人太多,他被挤在了最里面,一时竟挤不出去。
“哎!还有我呢!”
话音刚落,就对上一道冷厉的视线。
声音顿时戛然而止,艾尔讪讪的放下手,决定还是等一会再出去吧。
人家正难受呢,他在这大喊大叫的确实不合适。
另一边,贺燃被殷征拽着快步走在医院走廊上。
贺燃看着他微白的面色,心里一疼,猛地停下脚步,一把将男人抱进怀里。
殷征脚步顿住,片刻后,死死的回抱住他。
两人都没有说话,贺燃的手在他结实的脊背上轻拍着,心里颇不是滋味。
过了许久,颈间传来男人闷闷的声音:“我该早一点来看他的。”
贺燃摸了摸他的头,轻声说:“你已经做的很好了,事情过去了就过去了,别再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