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惜听了,噗地想笑。
她的小白,当年还是幼崽时,都万金不换。
如今却成了水牛的价。
忘忧也道:“是啊,大人教导我们,过日子,就得该花的花,该省的省。这牛全身都是伤,最多水牛的价。”
这几个,见公主笑了,生怕乔泯之不能说话,错失了表现的机会,使足了劲帮主人忽悠。
驯兽的没办法,只能拿了水牛的钱走了。
秦惜五年来第三次出门,逛了趟夜市,没买胭脂,没买罗裙,没买首饰,买了头犀牛。
她站在马车上,心疼地看着小白。
五年不见,它都这么大了,却瘦骨嶙峋地,完全没有了当年神采飞扬的威武模样。
养犀牛,花销巨大,不但要有人精心伺候,有上好的瓜果草料,还要有足够大的场院供他撒欢。
票号里那一百万,除了用来杀人,剩下的不知道能养小白多久。
秦惜余光里,看了看乔泯之。
要不……,等在他这儿,过完二十岁生辰再走吧。
兴许,还能再多二十个数。
主意打定,回过头来冲他抿唇浅笑,“相爷,我们回家吧。”
她这一笑,莫要说乔泯之,白越和锦书的魂儿都跟着飘了一下。
公主笑了!
早知道养牛能哄公主高兴,主人怕不是得把全天下的牛都抢回来。
乔泯之不能说话,睫毛一上一下,报之以微笑,转身弯腰回了马车内。
白越跟锦书捂着嘴嘀咕:“主人还娇羞了。”
锦书用胳膊肘怼他:“你怎么看出来的?”
“耳朵尖儿都红了。”
两个噗嗤噗嗤偷笑。
正这时,远处凄厉的呼哨声,又响了起来。
白犀忽然暴躁。
刚刚安抚下来的马,再次受惊,一声长嘶,扬起前蹄。
马车剧烈摇晃,秦惜没站稳,身子前倾,栽了下去,顺手抱住犀角。
犀牛被那哨声刺激的烦躁,犀角上挂着秦惜,扬蹄就跑!
“啊——!快救姑娘——!”萱草捧腮尖叫!
马车里,一道人影,以几乎肉眼不可见的速度,极速追了出去。
巨犀发狂,如一驾披了重甲的战车,循着哨声,重新冲向人群。
“小白,小白——!”秦惜死死抱着犀角,如一只纸片做的人,几次险些被甩出去。
犀牛似是还认得她,但烦躁无比,低头将她向上一甩。
秦惜就势,翻身跃起,稳稳落在它背上。
这是他们俩小时候经常玩的游戏。
巨犀继续狂奔。
秦惜整个人伏在它背上,手指放入口中,在它耳后吹响柔和的哨声。
安抚的哨声,与催促凄厉的哨声相抵。
巨犀的脚步,渐渐放缓下来,最后,停在了惊恐的人群之前。
它晃了晃巨大的脑袋,重新平静了下来。
“小白,小白乖。”秦惜在它背上,疼惜地轻抚它的脸。
获救的人群,爆发出一阵赞叹。
“她是谁?”
“她好美。”
“连巨犀都听她的话,她一定是仙女。”
“……”
这时,远处那哨声,再一次响起,如一道催命符。
比之前更急切,更凄厉。
然而,这一次,无论怎么催促,白犀都不为所动。
它鼻子里喷着粗气,喉咙里发出小牛般的声音,与秦惜撒娇。
“他们欺负你?”秦惜拍拍它的大头:“走!我们欺负回去!”
她手指重新含入口中,一声凄厉哨响。
巨犀陡然抬头,鼻子里喷气,脚下大街上的灰砖,顿时被踩得四分五裂。
人群自动退避道路两旁。
咚,咚,咚咚咚咚……!
巨犀带着秦惜,直奔远方那哨声的来处。
街市的一侧,一道疾影,隐在暗处,紧紧随行。
对方哨声越来越急促,大概是知道情况不对,眼见着不能再控制白犀,扭头就走。
他在楼顶跑。
秦惜骑着巨犀在下面追。
她追的不是这一个人,是这么多年来的屈辱!
那人仗着身形灵巧,在街角纵身一跃,准备拐入窄巷,将体型巨大的犀牛甩掉。
谁知还没跃起,劈面被人一掌糊在面门,又给打了下来。
他都没来得及看清对方长什么模样,就从高楼上掉了下去。
刚好下面,白犀赶到,一声低吼咆哮,犀角将人接了,挑起,甩高,又重重一撞!
那人便如一团垃圾一样,远远地接连了撞翻了许多街边杂物,最后,才好不容易停下来,窝在角落里,一动不动。
锦书和白越赶到,将人从大堆杂物里翻了出来,拎起,掰正脸。
那人鼻青脸肿,口角带血,倒是还有一口气在。
可即便如此,秦惜依然认得出来。
“冬序?”
冬序挣扎着睁开眼,见她骑在白犀背上,轻蔑一笑:“祸害!我今日不能杀你,来日,宸王殿下,必亲自取你贱命!”
咣!
锦书抡圆了手臂,一拳头把他砸晕。
打完,活动了一下手腕。
“什么玩意儿?”
居然还有人!有脸!在永圣端康公主面前!提宸王!提李孤芳!!!
这时,那驾频频受惊的马车,终于颤颤巍巍,姗姗来迟。
随之而来的,还有负责浩京城防巡逻的金吾卫。
锦书和白越与官兵亮明身份,上前交涉。
秦惜安抚了白犀,给忘忧接着,从犀牛背上滑下来,已经累得不行。
她刚才那般果断勇敢,全仗着小白给的一口气,现在这口气过了,腿都是软的,人都是飘的。
到底是病着,身子骨不禁折腾。
“回去吧。”秦惜走了几步,才想起来没见乔泯之,“相爷呢?”
“啊……,大人他……”萱草的手指头东南西北指了一圈儿,“大人他喝醉了,马车颠簸,已经睡着了……”
秦惜上车,掀开门帘,果然见乔泯之歪歪斜斜躺着,一条长腿在座椅上,一条腿搭在地上,半边身子垂着,就那么睡了。
她安静坐在他对面,轻轻叹了口气。
果然,百无一用是书生。
不过转念一想,乔泯之若是个有血性的,也不会忍受这般屈辱,将皇帝玩腻了的女人娶回家,当娘子养着。
更不会这么多年,无论她怎样嫌弃,怎样任性,怎样骂他,作他,闹他,讨厌他,他都从来没有伤害过她半分。
秦惜眸光一软,感念这份收容之恩,弯腰将他垂在地上的手抬起来,放回胸膛上。
可是,那手不老实,刚放好,又垂了下来。
她再放回去,它又掉下来。
秦惜无奈,只好帮乔泯之牵着手,倚在车厢里,闭上眼睛。
好累……
乔泯之微微睁开眼,偷偷瞄了她一眼,之后,唇角含笑,美滋滋闭上眼。
马车回府,全府上下都惊了。
相爷和公主出去一趟,买回来一头牛?
还那么大?
仲管家带着全府上下都来看热闹,就连平日里十分低调的账房骆先生也都出来了。
马车里,乔泯之还没醒。
秦惜跟锦书摆摆手,让他再睡会儿。
她自已想先下车回去。
谁知,拉着乔泯之的手,忽然被他反握住。
他不准她走。
秦惜没办法,又在车里坐了下来。
于是,所有人都在门口安静等着。
没一会儿,一阵珠翠环佩摇曳碰撞的声音,姜雪娘扭着腰肢来了。
“怎么着,怎么着?牵了头牛回来?”
他夹着嗓子,出来看热闹了。
白越过去,小声儿:“你怎么才来?在你们默园出了岔子时,你哪儿去了?”
姜雪娘白了他一眼,也小声儿:“老娘说好了告假两日,原本一炷香的时辰都不能少,现在活活少了一整日,你们还想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