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间已近年关。梁山上下起了一层薄雪,点缀在堂前树上,煞是好看。
聚义厅内,早早便有人点满了火盆。虽是隆冬腊月,却也并无寒意。
厅上主位居中虎头座椅上,端坐柴煦。
下首左侧,打头坐着杜壆,往下分别是杜迁,阮小二,刘唐,阮小五,阮小七。
右侧坐了王伦,朱贵两人。
打头杜壆自不必说,本领过人。身体恢复后曾在山上演武,除了柴煦,余下众人齐上也拿他不下,坐在首位实至名归。
而杜迁一送王进,二救柴太公。有此两样大功在身,虽是本领略微逊色,坐二位也自无人不服。
而第三位,本该是刘唐。
虽说阮氏三雄五丈河一把大火烧出了威风,但比起梁山奠基之功还是稍显逊色。
不过刘唐自认有大错在身,且赌约又输了阮氏三雄,便是不肯受领,让了第三位给阮小二。
眼见众人坐定,柴煦清了清嗓,朗声说道。
“如今我等上梁山已有月余,那日虽定纲领,却并未敲定细则。今日杜壆兄弟伤愈,正好与众位兄弟商议。”
说着,柴煦把手一招,示意王伦说话。
王伦直身起来,先对柴煦唱了个喏,又对着对面的众位兄弟拱了拱手,说道。
“寨主前些日与我敲定了我梁山军的大概框架,具体如下。”
说着,王伦展开了一封文稿。
“其一,是一则禁令。我等虽暂居此水泊之内,但却并非强人!凡我梁山人马,万不可有扰民害民之举。借粮剪径之事无需再议,断不可为!寨中尚有柴家累年积蓄,一时足够支用。”
众人听得,并无异议。唯有朱贵出声说道。
“哥哥,剪径害民之事,哥哥一声令下,自是无人胆敢不从。毕竟我等兄弟也是见惯了官吏欺压百姓方才上山,自不会与其行一般之事。”
说着朱贵稍微顿了顿,偷瞄了眼柴煦,见其未有不悦之意,方才继续说道。
“但借粮之事若不许,我梁山近两千人马,岂不坐吃山空?虽有哥哥积蓄,但我梁山军日益壮大。单凭哥哥家产如何撑得?且我等所说借粮乃是去那些坞堡和县城,打的是官府和豪强,并非残害百姓,如何不准。”
柴煦听完朱贵言语,点了点头,随即说道。
“兄弟所言甚是,但虽然我等知晓自身初衷。山下百姓岂会如此认为?梁山初立,尚未传名号于民间,若此时我等下山大肆借粮,就算并未残害百姓。但从此在百姓眼中,我梁山军,便是一个单单只有名字特殊的强人了!”
说到激动处,柴煦从座椅上站了起来。
“虽眼前得利,然后患无穷!是故我梁山军马万不可再打借粮旗号。这也是我等不称好汉的原因!就是要与江湖上各处强人做下区分,再佐以军纪,使我梁山在百姓眼中不再归于匪类!”
朱贵听到此,不再疑虑,起身朝着柴煦施了一礼。
“小弟思虑不周,今日方知哥哥筹划缜密。请哥哥恕小弟无礼之言。”
“诶!”柴煦一步上前,托住了朱贵,不让他把礼施下去。
“兄弟不必如此,兄弟所言并非空洞无物,既是言之有物,为何行礼告罪?”
说罢,柴煦拍了拍朱贵的肩膀,把他轻轻按回座位。
随即自已也重新坐回座位说道。
“创业初期,当精兵简政。我曾听闻北方女真族有一传统,称画灰议事。”
“便是说,我等在厅前议事时,便要畅所欲言,什么话都可以说。而会后一旦敲定,便是要抹灰出门忘掉争执。女真虽为蛮族,但亦有可取之处。我等日后便是如此,议事所言无需多礼。”
杜壆笑着说道:“就是,朱贵兄弟太过敏感。哥哥岂会在意这些。”
朱贵听得,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聚义厅前一片笑语。
就连柴煦也是不由多看了杜壆一眼,聚贤庄的杜壆给人的感觉是只把自已当兄弟,而聚贤庄众人只是他哥哥的下属。自被救出,观念似乎已经转变,甚至会和兄弟们开玩笑了。
在笑声中众人也是一起定下了这条规矩,这在笑谈中定下的制度,也成了梁山军日后能及时革除弊病,始终保持正确决策的关键因素。
而直到后世,人们对此制度依然津津乐道。后周高祖武皇帝柴煦的名字,也常在论文中被提及。
‘宋朝末年,北金南周,皆是由画灰传统起家。方能在微末中崛起,击败辽宋两个大帝国。后周高祖武皇帝以其高瞻远瞩的智慧定下的这套规矩和所取得的成果,对于佐证民主的正确有着重要意义’
“其二,是军制。”王伦眼见众人对第一条已无异议,随即便是继续说道。
“前些日救杜壆兄弟之时,哥哥便是发现了我梁山人马的弱处。那便是只凭血气之勇一拥而上,全靠个人悍勇,阵型散乱。若非黄安愚蠢,更兼官军羸弱,我等怕是难胜。”
“是故军马之强,不在个人悍勇,而在令行禁止!而令行禁止,则在于中下级架构。”
“故此,寨主前日草拟了军职架构。我梁山军,五人为一伍,设伍长。十人为一什,设什长。五十人为一曲,设曲长。百人为一百人队,设百夫长。三百为一营,设军侯。千人为一千户,设千总,统帅三营将士和百人亲兵。”
“再向上的编制等我梁山规模扩大,再行设置。”
“那这些低级将校,该如何遴选呢?以我梁山军如今规模,怕是需要将校数百,该当如何甄选。”阮小二拱了拱手,提出了自已的问题。“况且水军不涉战阵,以船只而分,编制应与马步二军不同。”
“小二兄弟所言极是,这点我也有考虑。水军之事,柴煦不懂。便且先由小二你们三兄弟负责,打造战船,置办军械,所需物资皆可报与我来支取。”
说着,柴煦端起茶杯轻呷了一口,随后说道。
“至于低级将校,便是涉及到俺之后要涉及的纲领之一。自即日起,俺们梁山任命,只看三样东西!一是功,二是才,三是德。数批上山庄客有奠基之功,几战奋勇士卒有杀敌之功,尽可擢升。”
说完,柴煦一仰脖子,把整杯茶都咽了下去。
“包括咱兄弟们的任职,俺也拟好了,正待与诸位兄弟商量。”
听得如此,堂前众人霎时间连呼吸都粗重了几分。
柴煦见此,不由觉得好笑。索性也不再吊大家胃口,当下便让王伦公布。
“杜壆兄弟横勇无敌,忠心耿耿。暂且虚领千总之职,掌梁山上全部马军,共一百七十三骑。一应训练项目皆由杜壆兄弟负责。”
杜壆自椅子上站起,冲着柴煦拱手一礼,说道:“杜壆领命,定不负寨主重托!”
“杜迁兄弟一送教头,二护太公。功劳广大,领军候之职,掌三百步卒。巡视山上各处要道之责,尽在兄弟身上,万不可又有丝毫疏忽。”
杜迁兴奋不已,自已本是走投无路的一个绿林中人而已,往日虽说也曾历经战阵,然领兵称将之事,却是大姑娘上轿——头一遭。
兴奋之余,起身过于快速,把正往回坐的杜壆顶了个趔趄。
杜壆赶忙站稳了身形,不由调侃道:“哥哥,你看,杜迁兄弟怕是不满意这职位啊。小弟不过压他一头,这就挨了一顶。哥哥还是把杜迁兄弟的职位提上一提吧,也免得小弟受这皮肉之苦。”
杜迁涨红了脸,一时说不出话,嘴里只是支支吾吾的胡乱辩解。
堂前众人见得,不由哈哈大笑。
阮小七拍着扶手眼泪都笑了出来,叫道:“杜迁兄弟真豪杰!但有不满当场便报,俺小七站你这边!今晚我兄弟二人便趁他伤愈不久,找机会干翻了杜壆哥哥,扶兄弟做千总!”
阮小七此话一出,堂前更是欢乐。刘唐也是个爱耍宝的,对着杜壆说道:“哥哥,我劝你还是把位子让出来吧,今日当着哥哥的面便是一顶。日后还不知如何啊。”
众人笑闹一阵,柴煦见杜迁有些局促,遂挥手止住了众人。
说道:“众兄弟不要闹了,今日还有正事呢。下一个,刘唐兄弟有开拓梁山,奠基之功,任军候。领三百步卒,司掌梁山关隘把守之责。我寨中是否安宁,全在兄弟身上!”
刘唐整了整脸,收起刚刚的神色,起身走到堂中。不同于杜迁杜壆的拱手礼,他十分正式的走到堂中,纳头一拜。柴煦连忙起身,奔刘唐来一把扶住。
“兄弟这是为何?”
刘唐把住柴煦来扶的臂膀,把柴煦又重新送回座位上坐好,跪在堂前拜了三拜。
说道:“哥哥,今日这礼你受得。今时兄弟也把此话说开,坏哥哥大计者,刘唐也。若非刘唐,山寨依旧隐秘壮大,不会引人注意。杜壆兄弟,杜迁兄弟,老太公,还有哥哥,皆因俺一人之失遭逢大难。”
说到激动处,刘唐涕泗横流。
“虽天幸众位无碍,然刘唐之责终究难免。今日哥哥不仅不追责刘唐,还让俺掌守卫重责。刘唐是个粗人,不会说漂亮话,今日三拜,在此立誓。自即日起,咱梁山关隘便与俺性命相连!关在人在!关破人亡!”
柴煦受了这几拜,然后才走上前把刘唐扶起。
“俺知道你一直耿耿于怀,就算我说再多次不是你的问题,你也不会认同。也罢,古人讲,知耻而后勇。若因此事能让兄弟脱胎换骨,也算值得。”
待到刘唐起身,柴煦拍了拍他的肩膀接着说道。
“不过有一句话兄弟记住。”
“关隘之重,不及兄弟性命。哪怕有一日我梁山当真被攻破了关隘,也万望兄弟切莫轻生。留得兄弟在,我众人齐心。哪怕千关万关也抢的回来!知道了么,兄弟。”
众人也齐声上来劝慰,也不知刘唐心中愧疚去了多少,不过总归是打消了死志。
经刘唐兄弟这番事,众人也没了笑闹之心。
于是便中规中矩的一个个领了任命。
阮氏三雄皆是军侯,实掌六百军士,打造战船,训练水军,皆在三人身上。
王伦任寨内文书,凡有命令,告示等皆由王伦书写,柴煦审批留档。同时有参赞军事之权,位同军侯。
朱贵不任军职,沿官道铺设酒店,领百人。酒店不设害人之业,专掌情报收集,接引人才上山之责,为梁山耳目。
最后柴煦自领二百亲兵,号梁山军统制。眼见众人并无异议,遂命王伦发下早已制好的腰牌分发下去,教众兄弟皆去领了兵丁训练。
众皆领命,各自领了腰牌前去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