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前日
勤政殿内刘义又松垮着衣袍,倚在榻上露出半壁胸膛,索然无味的看着手中的奏章耷拉着眼,扔到一旁揉了揉眼睛……
“黄缺,你说朕这个皇帝做的开心吗?”
身旁的大太监微笑着回应,“回陛下,奴才可不敢妄言……”
刘义又拿起一本奏折反手打在黄缺身上,黄缺闪的快,刘义却未打上……
“老奴才,你这胳膊腿还行呀,竟敢躲了?”
黄缺识趣的凑过来给刘义添茶,按着天子双肩,语气轻快道:“还不是全仰赖陛下洪福,陛下有着真龙护体,奴才我每日跟着主子,这不是沾上一点真龙之气,身子才如此矫健。”
“你们这些奴才呀,就会贫嘴。”
“着还不是主子惯的,主子仁慈,是会体谅我们这些奴才的……”
“好奴才,会谄媚……”
刘义转过头按住他的手,把黄缺的手移在颞部所以他按这里,语气淡然玩味道:“跟朕朝夕相伴的好奴才,怎么不回朕的话呀!”
“奴才可不会贫嘴,奴才唯陛下马首是瞻!”
刘义又向后打着,这次黄缺没躲,刘义轻松笑了出来……
“错了……”
“哈哈,是奴才蠢笨……”
黄缺给刘义掖了掖衣领,说道:“陛下是天子受万民敬仰,百官朝贺,自然要无时无刻喜乐安康……”
“可朕不想,我也有些私心,甚至……我不想做这皇帝了……”
刘义挥走矮榻上的奏章趴在上面,只单穿着丝薄的里衣,头埋在宽大的衣袖里,似乎是要逃避这如牢笼般的殿中……又忽的趴在榻上对着黄缺笑笑,手里还把玩着黄缺的腰带,细穗滔滔如同愁思万千……
“纵使陛下觉得做天子万般不好,也要心中存一点乐趣,才熬的下去。至于那些愁绪不去想,不去念便也会慢慢消散了……”
“原来要存得一点乐……不去想,不去念……”
刘义翻身大步流星下榻,如同一只飞鸟飞奔向殿外……
笑笑想到:“当初父皇传位与他问他愿不愿意,怎么自已就答应了?想来是鬼迷心窍,想护住她而已……”
“陛下,陛下,穿鞋!穿鞋!起秋风了穿件衣裳!”
黄缺追不上他,在后边大喊道:“再不济奴才把披风拿来给陛下披上?”
刘义在远处摆手,“不必了,朕可是天子!这点秋风算什么……”
站在殿门前任风打芭蕉,不吝所动……
又缓缓说道:“愿这秋风亦能知我意,吹梦到西洲……”
黄缺拿着披风快步走来,轻轻给刘义披上。
“陛下还是穿上,小心着凉咳嗽,老奴看着心疼。”
刘义挣脱下披风,顺手一丢,笑着无奈道:“你就让我,让我这个你一直陪伴的小殿,任性一回!”
黄缺只好捡起来抱着披风,站在小殿下的身后,呆呆的静静的看着如此无奈惬意的他……
黄缺是心疼的,心疼他原是尊贵的四皇子殿下,是陛下娘娘的嫡次子,这样的出身应该是别人家父母放在心尖尖上的孩子呀!
可皇后娘娘不喜,不喜他这个二子,平时不会来看看,生病吃药也不会来看看,他的亲生母亲竟只喜欢他大哥……
连他这个老奴才当时还只是一个浣衣局的小小太监,就被皇后娘娘随意一指,他那时也才二十出头,就从此陪伴了四殿下直到现在,想来他们二人过了多少缺衣少食的日子,才到如今……
黄缺低着腰欣慰想到:“幸而四殿下有长公主,永安王,白珏他们从小作伴,也不算太孤独……”
黄缺又抱着披风提了提,“况且殿下还有我这个老奴才,年少时吃些苦,现在就好了……”
勤政殿身在高处,他下眺望忽得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唯月,你说这份生辰礼贵妃会喜欢吗?”
“殿下的东西都是好东西,还怕贵妃娘娘不喜欢?”
刘青思索片刻,“嗯……虽是好东西,但也要看合不合适…”
刘青转身敲了敲唯月的额头,“你呀,未经世事定是不懂,才有这番谬论,还是去问问有心人吧!”
“是,长公主殿下最机智了,唯月可比不过。”
刘青边走边笑,“你呀,总是老拿甜言蜜语哄我,说吧?又是喜欢上本公主库房里的那件东西了,今日我高兴,通通赏你。”
唯月见刘青喜上眉头,便笑道:“那奴婢斗胆,就向公主讨要一物。”
“尽管说。”
“奴婢不喜金银,也不喜那些玩物,只斗胆向殿下讨要殿下身上一物……”
“什么?”刘青停下来疑惑的看了看自已。
“是要本公主这身朱红菱花格褙子缂丝布料,还是蜀锦鞋?还是洒金白绸裙子,亦或者是我这錾满如意云纹的凤凰冠?快告诉我!嗯……你不会要两鬓上簪的鲜花吧?不值钱的,只能博自已一笑,要不了许久就离去了……”
“那我便要公主殿下的簪花,唯月愿博公主殿下一笑……”
唯月蹲下身行礼,双手朝上做讨求状,刘青拂上云鬓摘下一朵,轻放在唯月手中……
几个跟在身后的小宫女忽的见唯月姐姐右手一挥,左手的红梅变成了活灵活现的绢花……
“唯月再赠与公主,公主的容色本与这红梅一般冷艳,唯愿公主多笑笑,才能芳龄永继……”
“你这张巧嘴……”刘青扶起唯月抓住梅花,往她鼻子上敲了一下……
“好香呀,公主……怎么未到冬日,江东妃便亲自来了……”
刘青发自内心笑了出来,“你呀你,走吧……”
“都快点跟上,我好像看到一只白狸猫不穿衣服乱跑!”
而勤政殿中二人,等刘青走近了才看清。
“走!走!走!进去!”刘义光着脚狼狈的跑回去,气都不带喘一口躺回到了榻上。
“黄缺,快来……”慌张的天子抓住了薄锦被,胡乱盖在身上……
等黄缺气喘吁吁跑过来,“来看看,还有何不妥?”
“书…书…书。”
黄缺指着奏折连忙爬上榻去垒好。
“衣服…衣服…陛下你衣服太松了……”
刘靖赶忙起把刚才的披风系上……
一阵风袭来,一股好清冽的声音传入耳朵——
“小四,我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怎么看到一只白狸猫在从殿门乱跑进殿了?”
“许是阿姐看错了,也未必?”
“我看好像又不是猫,未必不是个人?”刘青的疑问让刘义哑口无言,不好意思低下头笑了笑……
“阿姐,今日来找我何事?”
刘青小手一拍,对着宫女们喊道,“端上来。”
“劳烦小阿四看看,贵妃生辰我到底该送什么呢?”
拿起各种首饰在摆动在刘义面前……
“这只赤金凤簪如何?我瞧着栩栩如生,她应当欢喜。”
“贵妃应当有了……”
“那这个芙蓉花冠呢?我瞧着她园中尽是芙蓉,应是喜爱的。”
“她也有类似的了……”
刘青拿出许多东西,刘义都一一否过……
他其实并不知道贵妃有多少首饰,也记不住多少款式,他的心和眼睛只呆呆的望在这梅花丛里,无法抽身离眼而去……
“阿四,你发什么呆呀!让你挑个生辰礼就这么难嘛?”
“你送给了贵妃那么多东西,我竟不知我还有什么可送!”
刘义拽住阿姐衣袖撒娇呢语,“别生气阿姐~我看那个白玉手镯便不错,温润细腻触及生温乃是佳品。”
刘青又开心了起来,“好,我就送这个。”
不过转一瞬,又暗下脸去,“小阿四你送给贵妃那么多好东西,我竟无比得过的东西,差点害得我拿不出生辰礼。”
刘义抓住刘青的手胜喜,“那我送给阿姐一件好东西,你可别跟旁人提前,惹得红眼……”
“什么呀?”
“现在还未做好,本就是送给阿姐,且耐心等等。”
刘青任由刘义握住自已的左手,右手伸上他的头去摸了摸。
“好,阿姐就等着。”
“做好了,我亲自去风满楼寻阿姐……”
“乖巧懂事,是阿姐的好弟弟。”
刘青笑嘻嘻的看向他的阿弟,忽的觉得刘义缺一件东西……
寻思一会儿之后,转手将手边红梅插入刘义右耳鬓边。
“古人说宝剑赠英雄,香花配美人,可我觉阿弟这俊俏的样貌要是化作了女子,怕是要群芳嫉妒,香消玉殒。”
又笑了笑摸了他的脸还有眼睛,“只不过我觉着红梅香与右眉梢处红痣……还有这桃花眼,甚配!”
刘青起身离开,“好了,阿姐走了,花你收着,梅花不会败落,她还等着你的回礼呢!”
“阿姐慢走……”刘义久久挪不开眼,却低语对黄缺道:“那灵玉本是鱼鳞扇状,你去嘱咐他们要刻的像水中鱼浮动的鳞片,最好要流光溢彩的,让人移不开目……”
“是,陛下,那老奴告退去了……”
刘义挥挥手,黄缺退了下去,他自已平时喜欢屏退众下人,只让黄缺在身边服侍,而现在殿中空剩他一人独坐……
她说过,她喜欢水中鱼儿自由自在的模样……
“现赠你水中游鳞,不知可欢喜?”
刘义扶上鬓边摘下红梅握在手中,只痴痴看着,转而又将梅花放在鼻尖傻笑轻嗅……
指尖游转在花枝中,刘义头撑着手掩头傻笑,“想必是像我这样,会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