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至迟暮,帝王与贵妃高坐明堂之前,预意开宴……
黄缺佝偻着身子从上往下看,右边白将军、李大人、大殿下二殿下依次安座,望向左边身侧的皇后娘娘还未来,左下方的长公主殿下已然安座,后边的永安王还迟迟未来……
“咳咳……”男子用袖子挡住,朝殿中走来……
一身青冥色圆领袍,身前有着团云飞鹤纹补子,腰系月白绦带,上挂白虎玉佩,头戴白玉簪上系青玉带,步履轻轻好似悠悠行过每一寸殿中之地……
刘青眼见自已胞弟如此艰辛,连忙起身相迎,上前去扶弟弟过来,手碰到他双手,一脸担忧……
“玉奴,出门怎么不加件披风,自已身子如此孱弱,不多多注意着,让姐姐看着于心何忍啊!”
宽大的衣袖藏住细枝般的双手,一股冰凉之意袭上刘青的小臂, 双手扶起这枯弱的身体,无不感伤……
“永安王刘靖拜见陛下,愿吾皇永乐安康。”
刘义在高堂上挥袖放言:“三哥快快请起,不必多礼,这是家宴自在一些……”
“是……”刘靖慢慢抬起身体,向席位走去,刘青把他小心搀扶过去……
刚落下坐,刘青斟起一杯热茶。
“阿弟,快快喝了这热茶,身子才好暖些。”
刘靖接过茶水,笑得像那冬日里的暖阳,众人都羡慕这对姐弟感情。可众人只知道太阳照耀大地,可暖阳终究照不到一些暗角……
在接过茶杯那一刻,刘靖顺势往姐姐袖腕中塞了一张小纸条,刘靖眼神示意她姐姐靠近一点,后把茶一饮而尽。刘青再斟了一杯,靠近了些,听得低语。
“在外面小郑大人塞给我的,我不解其中之意,耐烦姐姐看看。”
刘青转而一笑,打趣道:“玉奴可要好好吃药,下次姐姐见到你还是这样,姐姐便生气不认你了!”
“可别,我的好姐姐……”刘靖伸手去拉刘青的衣袖,转而刘青拂袖离去归席……
刘青悠然自得的缓缓坐下,青丝任它随意铺撒,俏皮般的望向刘宣说道:“不听话的孩子,我可不认!”
刘宣口中的酥醪还未咽下去,便呛住了……
刘宣捂住帕子,皱起眉头脑袋灵光一闪,“姑姑不会再说我吧……”
刘义沉着声音开口,“好了宣儿小心点,既如此这一大家子都齐了,开宴吧。”
此刻刘义身旁站着的黄缺高声一嗓,“开宴!”
而下堂的刘青从袖中小心翻开纸条,低视线瞟了下去,只见八个字——
“白玉有瑕,恐伤其身。”
刘青看完抬起眼,与众人拿起酒杯共饮,可眼神恶狠狠盯着郑如山!
“郑如山这狗东西,又瞎说什么坏话,白珏也没招他,怕是今日不能让他开口说话,若他开口不知会惹出什么祸事……”
郑如山见到刘青如此看他,无奈轻笑心想:“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不明白就别怪我咯……”
郑如山回敬刘青挑眉一饮而尽,执杯空翻,滴酒未落。
刘青也同样豪饮而尽,对着郑如山空翻酒杯……
堂上刘义见到此情此景,眼底闪过几丝不屑,暗暗想道:“如山你若此事办砸了,我便剜了你的眼睛!竟惹得阿姐负气,怕是不想活了!”
眼色又转向他姐姐,瞬间化为柔情,眼底春水难掩其表,沁出眼外……
“阿姐连生气也如此好看……阿姐你可从未对我有着如此气愤……”
“想必小四让你甚是喜欢……”
“可你为何对三哥如此之好,血浓于水,一母同胞的孩子都能形影不离,不分彼此吗?”
拿起桌上杯酒,抿了一小口,怅然若失低眸,“有时我真的好羡慕三哥,阿姐,若我与你一母同胞,做你的亲生弟弟可好?可事已至此,我便多了些私心……”
众人举杯相敬皇帝,刘义只深深盯着刘青……
接而展笑欢颜,望向其余诸位……
烈酒饮尽,把玩着手中酒杯……
“要是阿姐你能一辈子在这深宫中陪我就好了!”
杯中滴酒滑落进衣袖,刘义无视继续深想,“可我怎么舍得让我谪仙般的阿姐困于深宫,还是放飞鸟遨游天地。”
眸上淡出一层薄雾……
“寻个机会,让她自由吧……”
其实刘义其中种种神态,都被右侧的婉君尽收眼底。
婉君鬓角发丝垂落,也无心情整理,痴痴想到……
“既然陛下与我并无真情,过往种种都是权利驱使,我便……也无真心罢了……”
从眼中没出一颗泪珠,怔怔呆坐,颞上的花钿也无情丝飘动之意,静静而止……
“如同傀儡一般过活……就行……”
忽然大殿下刘松耐不住席间无聊,吃来吃去也便是这几种菜品,毫无新意,于是喊道:“宣弟,宣弟,我要吃白玉糕!”
刘宣抓着刘松小手安慰道:“那我让母妃派人热热,大哥耐心等着,觉着无聊便坐到我身边来,来,大哥。”
“嗯,好。”刘松乖乖坐在刘宣身边紧紧挨着,贵妃一个眼神下人们就把手中食盒中的白玉糕拿下去热了……
而刘松二人在矮桌上玩着两匹小木马打架的游戏——
“我乃龙吟大将军,尔等宵小还不退下,小心我的银月大刀!!!”
“我…我…我乃……什么啊?宣弟?”
“你乃蛇虫鼠蚁吧……”
“好吧,我乃蛇虫鼠蚁!”刘松坚定喊出,可又觉不对……
“宣弟,为何我是蛇虫鼠蚁?你是大将军,不对!不对!”
刘松虽然脑子烧傻了,但他也只是反应慢,有时觉得不对细细一想就回转来。可有时那些宫人在下面耻笑于他,他却浑然不知其中之意,只知道那些宫人对着他笑,他便很开心,至于那些话,他一个小孩子能懂些什么呢……
他只觉得他的宣弟很好,能说会道,上逗下跳,有着父皇母妃喜欢,也有个好舅舅,每日还带着他这个小傻子玩。
可他自已想自已也有父皇母后,父皇虽然不常来母后宫中,但也不妨父皇对他的悉心宠爱少过宣弟,可只是母后常常抱着他哭。他也不知母后怎么了,他只知道只要在这种时候抱着母后,说着“母后,母后不哭了……”母后就会慢慢软下声来,不哭了……
而他是怎么知道这种方法的?是他的宣弟教他的。
而他的宣弟是怎么会的?他是他的母妃教的……
一日胜雪过后,两位小殿下在雪地里撒欢打雪仗,忽的刘宣一个雪球砸住他大哥,他大哥顿时哭了……
两人窝在雪地里,一时间没有起来。
“大哥,是宣儿打疼你了吗?”
刘松摇头,眼底尽显凄凉,“不疼,宣弟打的不疼,都怪哥哥没有躲过……”
“胡说!大哥你都说傻话了,哪有被打中说是自已没躲过,只有痛不痛,没有躲不躲得过!”
小刘宣觉得有点疾言厉色了,便话头又软下来,手没停着给大哥搓热插在雪地的双手。
“那告诉弟弟,究竟何事,让哥哥如此伤心?”
刘松趴在地上还是起不来,但抬头直直看着宣弟。
“是母后,母后她总抱着我哭,我不知怎么回事,我也想跟着一起哭,但我更想母后不伤心……”刘松抬头一直看着刘宣,刘宣看着他大哥慌乱的眼神也不知怎么办才好……
“阿弟愚笨,不知该如何让母后开心,大哥你且自已搭个雪人,我回去问问母妃……”
刘宣连忙扶他起身,头也不回的跑回晴岚殿……
大雪茫茫,可送其语……
“一刻钟就一刻钟,问完我就回来陪大哥,大哥不必担忧阿弟。”
转头又对剩下的宫人厉语——
“尔等奴仆,护好大皇子殿下,否则为你们是问!”
刘宣如此厉言,也是怕宫人犯上欺主,也亏得学得他舅舅神态举止,吓得其中刁奴。
一身风雪也不敢停下脚步,因为他的大哥在等他……
“母妃,为何大哥说母后总抱着他哭?有何方法可解?”
“宣儿你过来。”婉君同刘宣招手,等他过来,把他抱住——
“只要皇后娘娘哭时,拍着她的背,让大殿下这样说。”
“母后,母后不哭了,你还有宣儿呢。”
“多谢母妃。”刘宣行礼拜过,欲要跑回去,就被他母妃叫住。母妃拿出了他的披风,“路上雪大,看看你都变成什么样了,加件披风去……”婉君给他系上后想要为大殿下找件合适的披风,然而转头人却没影了……
“大哥大哥,阿弟回来了。”刘宣一下扑进刘松怀中。
“就这样像我拍着大哥这样,拍着母后。”刘宣将披风取下披在他大哥身上……
“然后,要说,母后,母后不哭了,你还有松儿呢!”
风啸啸,雪茫茫,两个糯米团子变成了雪人。
而刘松还记得那日,宣弟的披风是血红色的,在白雪中只落他的身影……
那时刘宣也不过3岁,而刘松差不多要4岁了,可刘松那时烧坏了脑子,才好几月便骗了他母后跑出去见宣弟……
在他看来,宣弟以前与他最好;
现在也是;
以后也会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