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朱由检心里还惦记着晚上要梦中与胡文霆相见的事,因此在批阅完手头一些相对紧急的奏折之后,破天荒的在初更时刻就让王承恩安排就寝事宜,而不是像平时一样,每天都要熬到深夜甚至是凌晨。
同时朱由检还吩咐王承恩,自已就寝期间,禁止任何人靠近大殿打扰自已,否则格杀勿论。并让他通知自已的皇后,说最近这段时间自已要忙于国事,就不用她过来侍寝了。
安排完这一切之后,朱由检就在王承恩的服侍下,躺到了床上,并试图尽快的进入梦乡。
而王承恩则带着满腹的疑问,悄悄的退出了大殿,并吩咐殿外的值守人员尽量与大殿保持一定的距离。
而躺到床上以后的朱由检,由于急切的期待着要在梦中与胡文霆相见,结果却导致了大脑过于兴奋,怎么也无法安然入睡,在床上翻来覆去的不断折腾着。
让在一旁看着的胡文霆(魂魄)不觉有些好笑,心想毕竟这还是一个二十来岁的少年啊,根本无法做到沉心静气,坦然面对一切。
朱由检在床上折腾了近两个时辰之后,也许是因为劳累的原因,总算沉沉的睡了过去。不久之后,胡文霆就见到了头天晚上曾出现过的一幕,从躺在床上的朱由检身上又坐起来了一个和他一模一样的人。
接着坐起来的那个朱由检,就迅速的下了床,然后开始四处张望,试图寻找胡文霆。
看到朱由检那急不可耐的样子,胡文霆忍不住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朱由检顺着笑声传来的方向看去,发现胡文霆正在不远处的一张椅子上坐着,并用一种怜爱的目光看着自已。
此时的朱由检也顾不上和胡文霆计较一些礼节上的事情,就快步来到胡文霆面前,兴奋又有些焦急的对他说道:“总算又见到你了,之前朕还担心你不会再出现了呢?”
胡文霆微笑着对朱由检说道:“你啊,就是性格太急躁了一些,作为一名帝王,其实在很多时候你都应该表现出一副不动声色的样子,这样才能让你的一帮下属无法揣摩到你的真实想法,也因此才会对你产生敬畏,从而老老实实、认认真真的为你做事。
而不是让他们能很快就揣摩到你的想法,然后就投你所好,向你进行阿谀奉承,尽出一些让你听起来高兴的馊主意,最终却把大明带向万劫不复的深渊。”
对于胡文霆带些指责意味的话语,朱由检也没怎么往心里去,因为在他心里已经把胡文霆当成了能挽救目前大明危局的重要倚仗,所以他紧接着又向胡文霆问了一连串的问题。
“你能不能先向朕说说你的一些情况?目前大明最大的问题是什么?你有没有办法挽救大明的危局?还有大明最终的结局是什么?
对了,你既然知道大明今后的所有情况,那么你能不能告诉我,如今大明的朝堂上,哪些是真正为大明着想的忠臣,又有哪些是尸位素餐纯粹混日子的庸才?
还有后世的史书上,又是怎么评价朕这个皇帝的,你尽管照实告诉朕就是了,无论你说了什么不好听的话,朕保证都不会怪罪于你。”
胡文霆淡淡的一笑之后,开口对朱由检说道:“你怎么怪罪于我?把我再杀一遍?嘿嘿,我还巴不得你那样做呢,说不定歪打正着之下,我又能回到后世去了呢。”
对于胡文霆有些玩世不恭的态度,朱由检同样也没往心里去,继续用恳求的语气对胡文霆说道:“既然你说自已是来自后世的,那么从理论上讲,现在大明的这些人都应该算得上是你的祖辈,你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已的祖辈受苦受罪而不闻不问吧?”
听到朱由检的这几句之后,胡文霆不由得重重的叹了一口气,迅速收起了刚才那种玩世不恭的态度,他先是示意朱由检到自已面前坐下,然后就开始大致的介绍了一下自已的情况。
胡文霆说自已是来自数百年后的一个朝代,也算是当时朝廷的一名高级官员,大致相当于大明挂六部侍郎衔的一些重镇的知府,在当时的升迁条件下,自已能在四十出头的年龄升到这一级别,绝对能称得上是年轻有为了。
然后又说自已是在去赴任的路上,因为一起车祸自已的魂魄才无意中来到大明的,直到现在自已还非常的牵挂着还在那边的妻儿。
听到这里朱由检不由得若有所思的哦了一声,胡文霆就停下来,不高兴的瞪了他一眼,朱由检连忙向胡文霆解释道:“我是想起了大伴曾经对我说过的话,他说据一些古籍上的记载,古人认为,并非每个人死后其魂都入地狱,如果一个人无罪而死,其魂便会闲游四方,成为无所归属的游魂。联想到你目前的这种情况,所以我认为古书的记载还真可能是确有其事的。”
情急之下的朱由检为了不让胡文霆误会自已,忙着向他进行解释,居然连“朕”这个自称都忘记使用了。
听了朱由检的解释之后,胡文霆也哦了一声,随后就顺嘴说了一句:“看来这个大伴知道的东西还不少嘛,他具体是做什么的啊?”
朱由检听到胡文霆说的话之后,脸上就带着几分骄傲的神色说道:“大伴就是一名从小陪着朕长大的太监,朕和他之间的感情非常好,一直是把他当作亲人来看待的,对了,他不仅博览群书,而且记忆力也非常好,可以说是有过目不忘的本领。
宫里的太监们因此送了他一个外号叫‘百科全书’”,意思是说这世上就没有他不知道的事情。嘿嘿,虽然这说法有些夸张,但大伴知道的东西确实非常多,朕在平时也经常会向他询问一些奇闻轶事的,每次大伴都不会让朕失望的。”
说起崇祯帝,也就是朱由检身边的太监,在后世的一些书籍上,提得最多的莫过于王承恩了,因为他一直到死,都坚持陪伴在朱由检身旁,最后是和朱由检一起吊死在煤山上的。
因此,等朱由检介绍完大伴的这些情况之后,胡文霆想到的第一个人就是王承恩,于是就说了一句:“你说的应该是王承恩吧?”
听到胡文霆很快就说出了王承恩的名字,朱由检顿时就瞪大了眼睛,有些不可思议的看向胡文霆,然后就是一连串的问题:“朕的这个随身太监王承恩很有名吗?是不是在后世的史书上有很多关于他的记载?后世的史书上是怎么评价他的,是好人还是坏人?”
胡文霆看了朱由检一眼之后,开口说道:“要说名气吧,王承恩的名字在上千年的历史中,都能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那肯定是非常有名的了。嘿嘿,说得夸张一点,都能和你这位帝王相提并论了。
至于他的能力方面,在史书上说得不多,我也不好确定。但要论他对你这个皇帝的忠心,可以这么说,他要称第二的话,估计就没人敢再称第一了,甚至连…”
说到这里胡文霆忽然想到,面对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说起他死的事,似乎不太合适,于是就及时的收住了嘴。
朱由检连忙催促道:“你怎么话说到一半就停下来呢?这不是吊人胃口吗?赶紧接着往下说啊。”
胡文霆摆了摆手说道:“好了,我们不要在这些小事上浪费太多的时间了,你只要记住王承恩对你非常忠诚就可以了。”
朱由检毕竟是身为帝王的人,也很快就意识到在这些小事上纠缠,对于解决大明当前的困境没有多大的帮助,于是就接着说道:“那你根据史书上的记载,跟朕说说,目前大明存在的最大问题是什么?或者说,朕目前的当务之急是什么?”
胡文霆没有直接回答朱由检的问话,而是诱导式的反问道:“你自已认为大明目前面临的最大问题是什么呢?”
朱由检脱口而出说道:“是建奴的入侵,让我大明的子民们遭受了太多的苦难。”
胡文霆点了点之后,接着问道:“为什么一个只有几十万人口蛮夷之族,都能轻易的打到我拥有数千万人口的堂堂大明的京城之下,让你这个大明皇帝都丢尽了脸?”
朱由检有些心虚的低声回答了一句:“不是因为袁崇焕这些人通敌卖国吗?”
胡文霆冷笑了一声之后说道:“看你说话没有底气的样子,就知道其实你也不是很相信这种说法,只不过是为了你那所谓的帝王尊严,而找他来当个替罪羊而已。”
被胡文霆说中了心思之后,朱由检不由得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胡文霆接着说道:“其实这也没什么了不起的,为了政治需要,偶尔牺牲或者说冤枉一两个大臣,这也是很平常的事。
所以你也不必过于为这些事自责,不是有句话叫做‘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吗?为了你们皇家的利益而当一回背锅侠,哦,就是背一回黑锅的意思,也算得上是忠君之事,等以后有机会再还他一个清白就是了。”
虽然在朱由检的心里也曾经这么想过,但却完全不敢像胡文霆这样冠冕堂皇的直接从口中说出来,于是就用带着感激的眼神朝胡文霆看了一眼,感谢他能站在自已的角度看问题,并为自已的行为找到了一个合理的说辞。
胡文霆接着说往下说道:“用一个人的性命来暂时缓解一下自已面临的政治危机,这固然是无可厚非的,但更关键的是,要尽快想出解决办法,把产生这些问题的根源给清除掉。
既然后世的史书上,曾经给了你一个还算不错的评价,我想你也应该知道产生这些问题的根源主要在哪里吧?来,跟我说说看,你是怎么认为的?”
胡文霆这种谆谆诱导式的谈话方式,让朱由检非常容易接受,而且期间胡文霆还不时对自已进行一些肯定,更让朱由检心里非常受用。
于是他在略微整理了一下思路之后,就开始面对胡文霆侃侃而谈:“主要还是因为一个钱字,朕的军队因为长时间没有领到足额的军饷,所以战斗力大受影响,朕还真不相信他们建奴个个都是铁打的,我大明上百万军队还打不过他们几万、十几万人。
还有朕也知道,京城的一帮勋贵大臣们,非要致袁崇焕于死地而后快的真正原因,无非是因为袁崇焕让建奴打到了京城之下,致使他们的田地粮食等财产遭受了很大的损失,所以就想方设法的罗织各种罪名,要致袁崇焕于死地。
可是朕也是没有办法啊,如果不依靠这些勋贵大臣们,朕还能依靠谁,所以,就算明知道他们的打算,朕也只能是装糊涂,并且还要捏着鼻子承认他们的胡说八道有理。”
胡文霆朝着朱由检竖起了大拇指,并对他进行夸赞道:“看来你心里对一切都是清清楚楚的,在你这个年龄能达到这个水平,已经是非常不错了。”
得到胡文霆的真心夸奖之后,朱由检脸上不由得又露出了一丝得意的神色,可不一会之后,他又变得有些失落:“可就算朕知道了他们的真实想法之后,又能把他们怎么样呢?不还得照样给他们高官厚禄,照样听他们的胡说八道?”
胡文霆挥手制止了朱由检继续自怨自艾下去,而是安慰他道:“其实啊,责任并不完全在你,要怪就怪你的几个祖上太不靠谱了,像朱厚熜和朱翊钧这两个皇帝就特别的不靠谱,一个一天到晚迷恋着修道成仙,另一个一天到晚想着讨好小老婆,两个人都对朝政爱理不理的,结果是把整个朝廷甚至是整个官僚体系搞得乌烟樟气的。
可以说大明就是从他们两个当政开始走下坡路的,还有你的哥哥朱由校,虽然对你确实不错,可他却绝对不是一个称职的皇帝,他看到大明的乱象之后,不是像你一样,想尽办法去进行解决。
而是选择做一个缩头乌龟,天天躺在皇宫里研究他的木匠活,用眼不见心不烦来欺骗自已,这是一个正常的皇帝该有的态度吗?”
听到胡文霆不留丝毫情面的,直接点了自已祖上两名皇帝以及最疼爱自已的哥哥的名字,朱由检嘴巴动了两下,想开口为他们辩解几句,可最终还是放弃了。
因为他自已也知道,这几个人当政期间,尤其是当政的后期,确实是乏善可陈,如果自已强行出头为他们进行辩解,说不定会招来胡文霆更多的批评。
更何况,在批评自已的两位祖辈以及哥哥的同时,胡文霆还在不经意间数次表扬了自已呢,而且还把相应的一些责任都给推了出去。于是朱由检就明智的选择了不和胡文霆进行计较。
看到朱由检的嘴巴动了动,似乎是想开口说话的样子,最后还是闭上了嘴巴,胡文霆本来是不打算再批评这位二十来岁的少年皇帝了。
但想到俗语中所说的“欲带其冠、必承其重”之后,胡文霆觉得还是应该再给这位少年皇帝施加点压力,慢慢的锻炼他的抗压能力。
胡文霆接着对朱由检说道:“你是打算怎么来解决目前缺钱的窘境的?你是不是正在和那些重臣们讨论开征辽饷事宜。
那我现在明确告诉你,这条路是行不通的,你一旦那样做了,只会加速把大明推向灭亡的深渊。”
通过今天晚上的深入交流之后,朱由检发现胡文霆确实对大明的很多的事情都了如指掌,比如自已祖辈上几个皇帝的事,还有自已正在和大臣们商议之中的辽饷一事,胡文霆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因此,他已经百分百的相信胡文霆确实是来自后世的一个魂魄了,于是就焦急的问道:“如果不开征辽饷,那支付军饷的钱该从哪来啊?你有没有更好的解决办法?”
胡文霆看了看外面的天色之后,开口说道:“这个问题不是一两句话就能说明白的,我看现在离天亮也快了,要说也只能说个开头,还不如等到今天晚上的时候,我们再一口气把它说完。”
经过将近两个晚上的相处之后,朱由检已经渐渐地对胡文霆产生了信任和依赖的心理,同时在心目中已经把胡文霆当作自已的兄长或长辈来看待。
因此,他在胡文霆面前丝毫也摆不起皇帝的架子,在听了胡文霆的话之后,只好带着一些失望的情绪点了点头,表示同意胡文霆的安排。
随后,他忽然带着一丝的兴奋的情绪对胡文霆说道:“老师,有件事我想征求一下您的意见,不知可否?”
这次朱由检不仅不再自称朕,而且还尊称呼胡文霆为老师,同时说话时还用上了敬语“您”字,表明他已经彻底把胡文霆当成了自已的长辈来对待。
于是胡文霆也就和气的对他说道:“你先说说看到底是什么事,然后我再决定是否答应你。”
朱由检认真的说道:“老师,我是这样想的,如果您永远只是一个魂魄的话,也不知道您什么时候就消失了,而且,我们也只能在晚上我睡着之后进行交流,这样您对我的帮助就太有限了。
一旦我在白天遇上什么急事,也不能及时找你进行商量,说不定就会因此误了大事。
所以,等天亮以后,我想找大伴再问一问,看看是不是有办法能让老师您的魂魄找一个人的身体寄住下来,这样,无论是白天还是晚上,我都随时可以找老师您商量事情了。”
其实,胡文霆也想到过这个问题,如果只是在晚上的时间,利用朱由检入梦的机会向他说一些事情,毕竟作用还是有限的,因为大明目前已经到了十分危急的时刻,不容有片刻的耽搁。
而且,很多事情如果不是自已亲自出马进行操作的话,很有可能到最终就会变了样,因此,胡文霆在心里也比较赞同朱由检的这个提议。
但他还是开着玩笑对朱由检说了一句:“怎么?你还真想让我永远留在大明,成为你的手下啊?这对我有什么好处?”
朱由检对胡文霆说道:“老师,我前面不是对您说过了吗,您多帮助我,就是多帮助大明,而多帮助大明,就是在帮助您自已的祖辈啊,这不是您作为一名晚辈的本分吗?
至于您说的成为我的手下,你放心好了,我绝对不会把您和其他的大臣们一样对待,我会永远尊重您的。
只不过在一些公众场合,得委屈您稍微给我一些面子,不然其他人可能会起疑心的,而我呢又不能把我们之间的这个秘密公诸于众。所以…”
说到这时,朱由检就不再往下说了,而是用期盼的眼神看向胡文霆。
胡文霆苦笑着说道:“这个我懂,不就是在公众场合,要向你行皇帝的礼节嘛。如果我真能借个身体留下来,到时候你再派个人专门对我培训一下相关的礼仪就行了。”
朱由检兴奋的拍了一下手之后说道:“这么说,老师您是答应了?”
胡文霆微笑着朝朱由检点了点头。
朱由检接着说道:“至于您说的好处,我是这样想的,您不是很想念在那边的亲人吗,等我们度过眼前的难关之后,我一定安排人四处去寻找,看看有没有长得和您前世的妻子相像的人,如果有的话,我一定想办法把她给弄到您身边,以稍微缓解一下您的思念之苦。您看这样行吗?
还有,只要是没有外人在场的时候,您在我面前可以免去一切的礼节,甚至可以直接叫我的名字。”
说实话,朱由检的真诚态度确实让胡文霆感到非常感动,同时也表明了朱由检一心为了大明的坚定决心,为了大明他可以纡尊降贵,向胡文霆进行恳求。
于是胡文霆也收起了笑脸,并慎重的向朱由检点了点头,朱由检见了之后,又是高兴的拍了一下手,结果就是面前的朱由检咻的一下不见了,然后就是床上躺着朱由检从床上爬了起来。
不过这次朱由检醒来之后,不再像上次那样显得有些茫然,而是脸上带着些满足和喜悦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