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西西说得轻飘飘的。
拥挤着站在门口的一众清水村村民却都被吓坏了。
所有人都在看陆可欣,指责和埋怨的目光纷纷落在她身上。
这一刻,陆可欣就像是被人按进了水里,喘不上气来,心底的愤怒和难受压抑到了极点。
她想要辩解,无声的怒吼从她嗓子里喷涌而出。
“你胡说八道,我没有!”
声音乍然响起,尖锐刺耳!
陆可欣一怔,泛泪的眼眸里有欣喜之色一闪而过。
她……她能说话了。
门口拥挤的其余清水村村民见状,也尝试着低声开口,发现果然不再无声。
老修士的禁言仙法结束,但众人也不敢再造次,只是不由得怨愤地看向陆可欣:
“可欣,你怎么可以骗人。”
“就是,大动干戈地喊我们这么多人过来。幸好老仙长没有怪罪,要是冒犯了老仙长,我们要怎么谢罪才好。”
“你一个未出阁的黄花大闺女,没事净听人墙角,这是什么癖好!”
“能不能要点脸。我跟三叔清清白白,我都生怕哪天你也逮着我俩嚼舌根。”
面对村人七嘴八舌的指责,陆可欣试图辩解,“……我没有。”
江西西瞥她一眼,慢悠悠道:“对,你没有。爬墙头的是我,嚼舌根的是我,带人上门的也是我,做出这一切的不是你,都是我。”
陆可欣情绪激动起来,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和破音:“你少胡说八道,血口喷人!!我都看见了,他还摸你脸,你俩明明就是……明明就是……”奸夫淫妇。
“够了!”
一声压抑的低沉呵斥声打断了陆可欣。
原本站在最外层的老村长拄着拐,颤颤巍巍地走了出来。
他恭敬地对坐在凳子上的老疯子作了一个揖,这才转身看向陆可欣,威严的眼眸中盛满怒火:
“清水村不容不贞不洁之人,不论男女,发现一个便要被千夫所指,沉溪喂鱼。但这不能成为你害人的手段!”
“陆家女陆可欣,你无端造谣生事,夸大其词,须知国有国法,村有村规,依祠堂之规,应杖责三十大板,以示效尤。”
老村长的话就像是一记耳光,狠狠地扇在陆可欣的脸上,她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村长,你不可以这样……”
“江西西她就是在偷人!就、就算是仙长……她也跟他有染!我们进来的时候他们分明搂抱在一起!!!”
老村长被气得咳嗽起来,声音像是破鼓风箱在响动。
之前被陆可欣带偏,但现在再看江西西和老仙长,两人衣衫完整,眼神清明,哪有半点奸情的样子!
这分明就是诋毁!
他怒道:“你,你还不知悔改!打,给我狠狠的打!”
几个村人闻声而动,捂住陆可欣的嘴拖到院子里。
陆可欣被按在两条拼接的板凳上。
用来抓奸的抵门棍落在她的身上,清秀的小脸因痛苦而变得扭曲。
刚开始她还有力气骂,到后面就只剩下凄厉的求饶和认错。
外面哭嚎声不断,屋子里却静谧无言。
老村长率领一众村人们规规矩矩地站在房内。
村人的视线悄悄落在老疯子的身上。
敬畏、探究……
比起院里头被惩罚的陆可欣,面前这个一声呵斥就能让众人噤声的老头更让他们好奇——
这可是修仙者,活生生的修仙者。
大多数凡人一辈子都无法触及的存在,如今就坐在他们的面前。
干枯杂乱的灰白头发,不修边幅的脏衣,脸色腊白不健康……看起来跟仙风道骨,鹤发童颜不沾半点边,修仙者竟是这般模样么,有人在心里腹诽。
不过纵使心中思绪万千,众人表现在面上的却皆是一脸敬畏之色。
“敝村管理不严,冒犯了老仙长,还请老仙长海涵。”
作为表率,老村长率先开口。
老疯子盯着老村长。
就在老村长讪讪之时,他突然腾空而起,抓住老村长扯到自己面前,兴奋地吼道,“大蝴蝶!你莫得伪装,我发现你了!”
“老、老仙长?”老村长磕磕绊绊,眼里满是惊悚,老疯子眼里的癫狂骤然一松,又将老村长扔了。
“不对,不对。”
“这个不是。”
他的身形快速闪现,在村人中不断掠过。
“是不是你!”
“还是说是你?!”
被他扼住脖颈的村人眼神因为恐惧而扩散,距离过近,他们甚至能闻到老人身上杂乱污秽的恶臭气息。
好消息:江西西真的拜了修仙者为师。
坏消息:江西西拜的是个疯道人。
所有人都在害怕,所有人却都不敢言语。
直到老疯子转身朝门外走去,凭空消失在院里,众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总之江西西没有红杏出墙,这已经是既定的事实。
惩罚陆可欣结束,江西西站在院子门口送所有人离开。
包括老村长在内的清水村村民看江西西的眼神极其复杂。
清水村千百年来,就出了这么一个修仙苗子,却拜了个疯癫道人。
求仙问道,求的便是一个长生。
江西西在这样一个疯子手下讨生活,命数保不准比他们这些凡人都短。
思及此,初闻江西西走上仙途的那份艳羡也消失了。
“等等。”
江西西突然喊了一声。
她站在黑夜里,院子里的微光照不清她的神情。
“清水村游荡着一只诡物,善于伪装成人,喜欢杀人食尸。”
“接下来这段时间里,大家尽量不要随意窜门走动。记得锁好门窗,若有相熟的人敲门或是叫门,不要应,不要开。”
她的声音很慢,很缓,在夜色里透出一种让人不安的沉静。
本欲离开的村人,一时间面面相觑。
这……不能吧?
村人七嘴八舌窃窃私语。
有人将信将疑,有人则一脸怀疑。
陆可欣更是直接,咬牙冷笑:“呵,自以为拜了个老疯子,便端起得道仙人的架势来了……”
江西西不惯着她。
“我说给信我的人听,至于你,爱信不信。”
说完直接退回院子里,关上了门。
陆可欣被她气得半死,连带着屁股也疼起来。
陆母扶着女儿往家的方向走,一边心疼地抹着眼泪:“你说你,好端端的跟她斗什么?”
陆可欣心里委屈:“娘,星星和小月亮是我看着长大的,琰风哥不在家,江西西这么磋磨他们……我不能不管。”
陆母闻言,更是垂泪连连:“可是关你什么事儿?前几年你帮衬傅家,我和你爹不说啥,但现在你连邻居都不是!”
还为了傅家的事,把自己折腾成这样。
陆可欣挨打又丢脸,心里本就难受,听见陆母这么说,她震惊又绝望:“娘,你怎么跟江西西说话一样难听?”
“这不是事实吗?”陆母红着眼劝,“过几日说亲的媒人便要上门了,你能不能自己注意着点形象。”
对于女儿嫁人这件事,陆母很上心。
以前跟傅琰风当邻居,导致女儿一直没有找到好人家。
这两年风评才总算好起来。
然而陆母的话陆可欣听不进去,她觉得母亲根本就不懂自己,还觉得清者自清。
她虽然喜欢琰风哥,但两人一直安分守己,从未逾越,她只是力所能及范围内帮帮琰风哥,若男方因为这点小事便对她有成见,那她亦不屑于嫁这种男人。
母女俩心里都堵着一口气。
一路上谁也不说话了。
到了院子门口,陆母腾出提着煤油灯的手,伸手拍院子门。
“当家的,我带闺女回来了。”
嘎吱一声,门被人从里面打开。
陆母和陆可欣站在月色下,陆父看着两人,瞳孔骤缩,脸色发白,一脸活见鬼的表情。
有风吹过,煤油灯在陆母手里晃动着。
陆母的嘴一张一合。
“当家的你堵在门口干什么,快让可欣进去躺下,她快疼死了。”
陆父只觉得一阵寒凉从脚底窜起,直抵达他的天灵盖——
这怎么可能……
如果面前这个是陆母,那屋里那个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