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在厅中落座,婢女送上来茶水,杨云期环视四周,这屋中布置皆是古物,墙上悬挂几幅字画均是名家字画,比如柳言之的《青鸟图》,万回客的《雪中归客》,贺忘的《霞照千山图》,更有一幅竟然是王羲之的《兰亭集序》。除了字画,一侧八宝阁上摆放的器具也是珍稀古玩,精美之处不逊色于皇宫。
甚至就连他们落座的椅子,竟是紫檀木所制,紫檀木数量稀少,因此极贵,用它作家具实在奢侈。还有一幅屏风,上面龙飞凤舞题着一首诗,杨云期定晴一看,却是魏晋时的嵇康所题诗词。
杨云期深觉罕异,这个不起眼的介休居然藏着这么多珍贵的东西,而且它们都属于一个叫绿姬的姑娘。
绿姬坐在桌前,和杨云期对面而坐,她端起茶抿了一小口,道:“刚才你听说你已成婚,那我应该称呼你夫人才对。请问夫人,你可真有《广南曲》的下半首曲子?”
“真有。”杨云期点头。
“那曲谱何在?”
“没有曲谱,此曲口口相传。”
绿姬笑了笑,道:“夫人既有此曲,必定也是琴中高手,那么请夫人抚一曲《广南曲》,如何?”
“高手不敢当,只是自幼酷爱抚琴,现在免不得献丑。”
“太自谦。”说着,绿姬令小婢拿来琴。
琴放在桌上,杨云期抚过琴架,琴架颜色灰褐,触之光滑细腻,闻之有清香,看不出是什么材质所制,但毫无疑问是好木。
她手指按在琴弦上,轻轻一弹,霎时琴声如珍珠落在玉盘中,清脆之中还有一丝豪迈。
“夫人,请开始吧,我迫不及待要听了。”绿姬笑道。
李措也是聚精会神,他从来没见过杨云期抚琴,反正在他眼中,杨云期好像什么都会,而且还是做好的那一个,像刺绣、书画,料着这琴技也是顶尖。
绿姬漫不经心瞧了李措一眼,这时李措脸上的烫伤还没完全好,印痕非常明显,显得极是丑陋,绿姬瞧了一眼,视线便落在杨云期手中的琴上。
《广南曲》是杨云期常抚的一首曲子,因此她几乎都没怎么想,也没试手,径直便弹奏起来。
上半首的曲子和绿姬昨夜所奏一样,不过杨云期抚出来后,意境却又不同,绿姬的清雅,如同清粥小菜,而此时听到的曲激越昂扬,有如沙场征战,金戈铁马,隐约中还能听到刀剑相击之声。
绿姬脸上浮出敬佩的神色,光这上半首曲子,杨云期的琴技已在她之上。她凝视杨云期的手势,杨云期的手指修长,在琴弦上犹如蝴蝶飞舞,那手势熟是不在话下。
李措虽不懂音律,现在也听得出神了。
陆风萍也在倾听,杨云期奏的曲子和绿姬有区别,绿姬的寡淡,而杨云期的琴声却如同加了味道,各种滋味应有尽有,仿佛自己已品尝过一般。
很快上半首曲子抚完,绿姬的身子陡地端坐起,马上就到下半首。忽然杨云期的手势一缓,曲调变得缠绵哀怨,好像一对情人难分难舍,却又不得又离别,那种悲欢离合,令人闻之落泪。
室内变得极其安静,众人的情绪都被调动在琴声中,不由自主随着琴声发生变化,仿佛自己就是琴中人。
突然杨云期手指一扯琴弦,琴声嘎然而止,众人才如梦初醒回过神。
“妹子,这曲子是什么回事?是不是有巫术?我听了这琴声差点就迷在里面回不来了,要不是你最后扯这一下琴弦,我感到我的心脏就快碎了。”陆风萍捂着胸口。
其他人皆有此感,像绿姬通音律,感觉更为明显。
“这当真是《广南曲》下半首?”绿姬下意识问道。
“那你有听过比这更动听的曲子吗?”
“没有。”绿姬手摊在桌上,道:“夫人,我曾说过如果有下半首曲子,我愿意以千金来买。”
“我要一万两黄金。”
绿姬怔住了,道:“夫人,你很有勇气,能开口要一万两黄金,但你觉得值一万两黄金吗?”
“当然值,我若不是形势所迫,也断不然将下半首曲子卖给你。此曲如授给他人,本人终生不可再奏此曲,以此代代相传。”
“还有这么稀奇的规定。”陆风萍咋舌。
“此曲上半首是丈夫在大漠与敌人征战,为国杀敌,所思所想,下半首是妻子思念丈夫成疾去世,魂魄来到大漠与丈夫相会,因此这下半首乃是亡魂所创,故而幽怨缠绵,能惑人精神。”
“怪不得了。”
李措抓耳挠腮,他从来没想过一首曲子也有这么多故事。
“好,一万两黄金,成交。夫人,我有一个要求,你能否以真面目示人?”绿姬笑道。
杨云期为难了。
“我若学此曲,断不是一天两天能成,你若天天以此面目不难受?放心,在我这里,不管你是朝廷钦犯,还是强盗土匪,没人敢找你麻烦,你大可以真面目示人。”
绿姬既说得如此坦率,杨云期若在拒绝倒显得自己小家子气,遂道:“那请取水来。”
小婢端来一盆水,杨云期侧身洗脸,拿起盆上的绢布将脸擦干净,慢慢地转过身。
绿姬一触到她的颜容顿时怔住,半晌摇头道:“真没想到,世上竟有这等倾国倾城之姿,我还叫什么赛公主,连你都不如,怪不得你要以墨汁掩面,以你这样的容貌,世上的男人都要拜倒在你脚下,怪不得你的夫君见了你如老鼠见了猫。”
杨云期笑了笑,道:“绿姬姑娘,你的容貌也是艳丽殊绝。”
“远不及你,以前我自恃美貌,原来是我自大。”
两名女子互相吹捧,李措在一旁暗自生气,这绿姬居然形容他是老鼠,自己当真有这么怕杨云期吗?
约定好明天来天宝阁授曲,杨云期四人便返回客栈,一路上李措闷闷不乐,袁野便知他为绿姬的那句话不开心。“主公,怕女人没什么不好的,你看我也怕萍儿,怕女人的男人都是干大事的人。”
“不会挣钱的男人。”陆风萍在旁风言风语。
袁野气得直剩下哼哼。
杨云期扯了扯李措的衣袖,笑道:“男人打天下,女人养家,照顾孩子,各司其职。”
顿时李措一喜,道:“娘子,你真这样认为的吗?”
“是啊,男人打天下如何赚钱呢,当然不需要你赚钱,你把天下打下来给我。”
“好。”李措高兴起来,他确实不懂挣钱之道,毕竟他从出生起就没缺过钱。
袁野一脸羡慕地瞧着李措,陆风萍白了他一眼,道:“姓袁的,我不需要你给我天下,你就老老实实想法挣钱吧,明年你娃出生了,你打算怎么办的?”
战火引到袁野身上,袁野偷便拍了一下马屁股,假装马突然失心疯,便纵马冲到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