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笠男子狂笑不已,跟随他的十多个黑衣人巍然不语,目不斜视,李措更加料定他识出自己,眼神虽正对他,但眼角的余光开始观察周围的动静,如果只有他一个人,他是可以轻易地离开,但目前有杨云期,他首先考虑的是杨云期的安危。
“李措,想不到你居然没有死,大炎宣告你病逝,你居然出现在我的眼前,如果不是我亲眼所见,断然想不到你还活着。”
这一出声,李措立即听出他的声音,这人是十八路反王之一的鲁志衡,他原来大随的镇远将军,但因贻误战机,鲁志衡自知难逃一死,遂率部众起兵反随,他虽自封为王,但还是让部下称呼自己为将军。
一年前,李措曾与十八路反王在南阳共商反随大业,与鲁志衡打过交道,鲁志衡年约三旬,这个年纪能成为大随的镇远将军,也算是仕途顺利。
鲁志衡为人傲慢,与其他几路反王联合起来共同抵制李措,但被李措各个击破,因此他便脱离联盟,带领部众回到幽州,因此李措也没想到他会出现在晋城境内。
“我本来就没死。”李措冷冷地道。
鲁志衡心性聪明,他也并无多少奇怪,皇位是人人垂涎,而李措并非李承中嫡子,而是妾室所生,按照功劳,这太子之位非李措莫属,但是当上太子的是李修言,李措被宣告病逝,这其中原因可想而知。
他打量李措,李措的面色苍白,似乎是有伤在身,忽然见到李措挽着杨云期,不由得将目交又放在杨云期面上。
杨云期低着头,眉眼看不甚分明,但是神态之间却有一股说不出的味道。
“拐骗良家妇女?”鲁志衡故意诋毁李措。
“这是内子。”
“哈哈。”鲁志衡大笑,道:“李措,你的眼光也只配乡野村妇。”
杨云期又换上普通的麻布衣衫,头发包在棉布里,面上抹了泥灰,妆扮成乡妇避人耳目。
“我夫妇二人路经此处歇脚,请行个方便不要打扰。”
“哈哈。李措,此处简陋,不如我送你们去一个地方歇息。来人,护送他们上马车。”
李措和杨云期对视了一眼,两人都没有说话,对方人多,目前只能顺其自然,静观其变,再作打算。李措扶着杨云期上了马车,他正要上马车时,一名黑衣人拦住他,夺过了他手中的剑。
坐在马车内两人仍是不说话,杨云期将头倚靠要李措肩上。
两个时辰后抵达一片盆谷地带,这盆谷四周高山围绕,只有一条羊肠小道可通,因此易守难攻。盆谷内草木丰茂,一条溪流涓涓而下,实在是一个屯兵的好地方。
李措眉目深锁,鲁志衡地盘只在幽州一带,没想到他却悄悄带兵隐藏在晋江,晋城离东都只有三百多里路,如果快马加鞭一天足能赶到。但是鲁志衡来到南召,那他是有什么动作吗?
其实也不用猜,十八路反王哪个不想登上九五至尊的宝座。
天色明亮,透过飘起的帘子,李措看到盆谷内的士兵正在操练,正是兵强马壮。
这样的日子正是李措熟悉的,这样的日子离开他也只不过几个月的时间,但是好像久得过去了几十年。当他放弃了天下,但还有的人孜孜不倦地想要谋取天下。
马车停下来,李措起身,扶着杨云期下马车。
鲁志衡的眼神在杨云期的面上盘旋,他虽说李措的眼光只配乡野村妇,那只是污辱李措的言辞,如果说李措的眼光只配乡野村妇,他自然是不信的。
李措的妻子绝不可能是平凡之辈。
鲁志稀盯着杨云期看,这张满是灰尘的脸,被麻布包裹的发丝,确实是个乡野村妇。可是直到现在,这个乡野村妇没说一句话,没发出丁点的声音,在她脸上看不到畏惧,这哪里像是个乡野村妇。
如果真是乡野村妇,只怕早就惊恐大叫。
鲁志衡不由对杨云期感起兴趣。
两人被送到一间帐篷里,这间帐篷地方不大,地面铺着灰色的褥子,被褥和枕头叠放得整整齐齐,李措一下子仿佛回到了从前行军打仗的生涯。
“娘子,你歇一会。”李措取下杨云期肩膀上的包裹。
杨云期坐了下来,拉着李措坐在自己的身畔,摸了摸李措的面颊,道:“不知何时才能回家了。”
“和你在一起处处是家。”
“身上还痛吗?我看看你的伤口。”杨云期轻轻解开李措的衣衫,几处伤口还好,没有裂开流血,但是包裹伤口的布条粘在皮肤上,如果不尽快处理,布条就会长在肉里面。
帐篷里有只木盆,盆中正好有水,杨云期蘸了水打湿布条,慢慢地分开布条和皮肤。
“疼吗?”杨云期瞅了李措一眼。
“不疼。”
杨云期俯下身,在他伤口上吹气,李措只是呵呵地笑。“娘子向我吹一口气,我不但不疼,还很舒服。”
重新在伤口上洒上金创药,杨云期找出一件稍软的旧衣衫撕成布条,给李措把伤口包扎好,再替他穿上衣裳。“现在天气热,伤口容易感染,我去煎药你喝。”
包裹里有几副药,是在途径孟津时开的,杨云期拿着药刚出帐篷就被士兵拦住。
“我想煎药。”
士兵拿过她手中的药,去向鲁志衡禀报,半晌回来将药又还给杨云期,令杨云期在帐篷前自行生火煎药。
杨云期掘了一个小坑,用石块垒在简易的炉灶,点燃了细柴,便将药罐放在火上。
李措坐在她的身边,两人旁若无人地悄悄说话,言笑宴宴,李措还抓了一把柴灰抹在杨云期的脸上。
离他们不远有一个瘦削脸的男子,一直紧盯他俩,大约实在看不出什么他才大步离去,转身进入鲁志衡的帐篷内。鲁志衡正在帐篷里面擦剑,这是李措的映日剑,他是武将,对钱财什么不在意,但对这兵器却十分看重,得到映日剑如若珍宝,这把剑擦了又擦,剑身干净得几乎能清晰地照出五官。
“大哥。”瘦削脸男子进来。
“二弟,你来得正好,你看这把剑。”鲁志衡喜不自胜地把映日剑给他看。
这男子是鲁志衡的胞弟鲁志深,与李措也有过一面之缘,便道:“大哥,你怎么不把李措杀了,还把他留在军营里。”
“杀李措不就是一句话的事,再说现在杀了李措有什么用处,刀要用在最恰当的时候。”鲁志稀虽对李措心存杀机,但此时杀李措和杀一个普通人无异。“等我们攻打大炎时,再拿李措祭旗,激发众士兵的士气。”
“大哥,你是没看到李措夫妻二人在军营里打情骂俏,简直是不能入目。”
“你不看他们就是。”
鲁志深原以为大哥会赞同自己的意见,现在却讨了个没趣,直接转身便走出帐篷。鲁志衡又擦了一会剑,忽然他怔住了,李措身经百战,有这份从容气魄是应当的,但一个乡野村妇也是临危不惧,这是个稀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