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措吃惊地看着杨云期,那张满是泪痕的眼睛却仿佛燃烧着一团火,那是怒火,那是仇恨的火。“娘子。”李措的声音发颤,他害怕看到杨云期这样的眼神。
杨云期抱着头颅站起了身,她面对着李措,紧紧地咬住嘴唇,但是眼泪扑簌而下。
瞬间李措的视线凝固在杨云期手中抱着的头颅上,头颅是被药水浸染过,没有腐坏,因此面目栩栩如生,五官沥沥在目。“娘子。”李措又叫了一声。
“主公,她杀了我女儿琴哥。”
肖劲严听到李措那两声娘子,心知李措对杨云期极其钟情,故而先发制人。
李措充耳不闻,仍是与杨云期对视。
“主公,这事你来决断吧。”储雄后退两步。
“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主公,我相信你会给我一个公道。”肖劲严大声道,他看出李措对杨云期的感情,因此先拿话激李措。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李措面上,都在等待他的裁决,看他是为了公正,为了这些与他打江山浴血奋战的兄弟,还是为了他的妻子。
大家知道这会是一个很难的裁决。
袁野捏着一把汗,只有他知道李措的心思,一旦李措说出不杀杨云期,那李措就会失去这些兄弟的心。当然,袁野私心里也倾向保杨云期,但是失去这些兄弟,李措要起兵举事就会很难,这些人虽不是帅才,但都是将才,失去一个都会是巨大的损失。
杨云期突然转过头,虎视耽耽地逼视肖劲严,道:“你们杀我父母,杀我兄弟姐妹,夺我家江山,我是不是应该找你们要一个公道?”
“我们杀你父母,杀你兄弟姐妹,夺你家江山,你到底是谁?”肖劲严骇了一跳,不自觉地去看李措。
“主公,敢问夫人的身份?”储雄也瞧着李措。
李措凝视着杨云期,这一生他是绕不过这个槛,道:“抱歉,杀你父母,杀你兄弟姐妹,夺你家江山的,是我,和大家无关,我是应该给你一个公道。”
说完,李措转身向肖劲严猛然跪下,肖劲严吃了一惊,道:“主公,你这是……”
储雄赶紧去扶李措,但李措执意长跪不起。
“老肖,杨云期是我娘子,她杀了你的女儿,理应杀人偿命,但我是她的丈夫,只有保护她的责任,所以我愿意以自己的命偿还琴哥的命。”
肖劲严讷讷不能言。
“主公,你说她是杨云期,她是琼华公主?”储雄吃惊不浅。
“无论她是谁,她都是我的娘子,我是她的丈夫,我这一生都要保她周全,所以,老肖,我给不了你一个公道,只能让你杀我。”
李措的眼神转向杨云期,道:“娘子,我才是你的仇人,只有我死了,你和老肖的仇恨都可以了。”
“主公,你是为难我,你是我的主公,我是你的部下,我杀你岂不是以下犯上。”肖劲严咬着牙,如果他杀李措,今日在场的兄弟都会怪罪他,这传出去让他肖劲严如何在天下立足。
以下犯上之罪是大罪,人人唾弃。
“老肖,是我让你杀我,今日在场的人都可以为你做见证。”
“主公,万万不可,你是天下大任集一身的人,切不可意气用事。”储雄向袁野连使眼色,希望他劝解李措。
肖劲严摇头,道:“主公,你明知我不会杀你,你这样就是要包庇她了。”
李措唇边轻笑,他是要包庇杨云期,那是他一生最重要的人。他艰难转过头,瞧了瞧杨云期,杨云期的嘴唇咬出了血,他轻轻叹了一声,道:“娘子,保重。”
忽然,他脚尖一步,跃过众人,径直向高竿的方向冲去,高竿的外面便是数百丈的悬崖峭壁。
只要他一死,杨云期的仇恨可消,肖劲严的仇恨可消,再没有比这更一举两得的办法了。
“主公。”众人大喊。
李措的速度很快,抵达悬崖时,身体毫不犹豫地向外一纵,顿时他感觉沉重的身体变得轻盈起来,仿佛插上了一双翅膀,耳畔听到呼呼的风声。
“二郎。”
耳中听到杨云期焦急的声音,李措下意识地抬起头去看,只见杨云期抱着那颗头颅也跃出了悬崖。
瞬间李措泪流满面,他终于释然,他一直都以为杨云期不爱自己,对自己没有感情,可现在愿意追随他一死的却是杨云期,也只有杨云期。
“娘子。”这一瞬间,李措更爱杨云期。
李措伸出手,杨云期也伸出手,但他下降的速度远比杨云期要快,两个人的手始终无法牵在一起。
“二郎。”
“娘子爱我。”李措笑得更甜。
轰然一响,李措落在一株大樟树上,下降产生的冲击力和重力压断了好几根树枝,顿时他胸口憋闷得几乎要吐出一口热血,这时杨云期的身体也接踵而至,李措伸手抓住杨云期的手臂,将她扯到树上。
“娘子。”李措刚一张口,一口鲜血便吐出来。
“二郎。”杨云期着急地伸手去擦他唇边的血渍。
李措本来受伤,落到树上时又被震伤,接杨云期时又受到震伤,几股伤加在一起才会口吐鲜血。“娘子,你为什么要跳下来?”李措抓住她的手。
“我只知道你死了,我就真的没有亲人。”杨云期眼中泛酸,不管怎样,李措已成了她生命中唯一的亲人。
“娘子。”李措流下泪。
“我不要你死,你以后不许死。”
“好,但娘子你也不能死。”李措擦着杨云期眼边的泪水,又道:“你以后也不能离开我。”
杨云期泪越流越多,如果没有李措这一跳,她永远不知道李措究竟在自己心中是什么份量,她知道自己对李措有情,但总觉得不多,现在她才知道,她对李措的感情也是可以爱到殉情的那一种。
“娘子,你不要哭了。”
李措心中万般得意,此时他心头的疑虑尽消,杨云期肯陪着他死,那一定是爱着他的。这是他心头第一等重要的事,疑虑打消后,全身竟是前无未有的舒畅。
他不后悔有这一纵身,因为只有这样他才清楚杨云期对自己的感情。
“娘子,我们回襄阳好不好?我想我们的家。”
那远在襄阳山中的茅屋,此时令李措无比眷恋,那个简陋的茅屋却是他生命中最快乐的地方,让他生命从此有了意义,有了牵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