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至鸡斗争，有失远迎，失敬失敬。小绿，回来。”
便见那人大概是年近不惑，着一件棕色长衫，留着长胡子，手里提着一篮子菜叶。不慌不忙地将表面上的扔到了鸡圈旁，等那公鸡开始吃菜叶之后，才慢慢走到灵山面前。
“公子看着面生，来此处是家中有孩童来启蒙吗?”柳夫子看着灵山，却不见笑容，也许这世间夫子都一样，总是要严肃些的。
“非也，若真要是读书的话，应该是我想来读。小人灵山，以后家中定有孩童，恰好自已也识得些字，便想着来听听柳夫子讲课，定是能受益匪浅，以后也能指点指点自家孩子。”
许长生看着灵山在前面胡说八道，心想难怪前面那么淡定：“真厉害啊，要是夫子答应，我也能沾你的光再听听夫子讲课了。”
柳夫子沉默地看着灵山，摸了摸自已的山羊胡，才叹了口气道：“活到老学到老，公子的这种精神现世少有啊。若公子不嫌弃，明日上午便可以来旁听。我这里穷苦孩子多，所以多数是上午教学，下午他们便回家各做各的活儿去。”
灵山摸出一枚银元宝交给夫子，柳夫子十分吃惊，连忙推拒：“使不得，使不得。公子愿意来听柳某授课已经是高看柳某，我是万万不能收这银子的。”
“不瞒您说，我不差钱。而且这些身外之物对我并无什么用处。这钱也不是单就给您的，也是给那些穷苦孩子的。这钱便用来添一些书纸笔墨，让大家能安心学习。”
一阵风吹过，大榕树的叶子开始与风和歌，小绿张开翅膀，飞到了榕树的枝丫上，也放声高歌。
柳夫子不再拒绝，邀请灵山进屋去。亲手给灵山泡了茶，又端来一盒糕点，给灵山讲起启蒙院的事。
灵山见这糕点眼熟，拿起一个吃了一口，果然是阿紫做的。
“这糕点不错，夫子也喜欢买这家的糕点?”
“没，这是店主人送的。那是个好姑娘，看我这这么多孩子，每隔几日就会来给他们送些点心。小孩儿们都很喜欢她。”
柳夫子拿出一个册子，上面记录的是启蒙院的学生来学习的天数，每个人的都详细标注了日期。继续道:“启蒙院现在只有二十个学生，若是公子来，会发现每天来的学生都不一样。穷人家的孩子，时间是从活里挤出来的，没有那么多时间来念书，我便是按来的天数收钱。”
灵山翻阅着册子，许长生也跟着一同看，指着一个名字：“这孩子倒是没有怎么缺席。”
柳夫子看灵山一直看着那一页，凑过去看到灵山指着的名字，露出一个笑来。
“杜允恩这个孩子是个例外，他母亲很重视他的学业，他也很懂事听话…不过我没听说过他的父亲，似乎是去世了。”
灵山点点头，将册子合上还给柳夫子。外面依旧是阳光和煦，屋子里却十分安静。
许长生看着气氛逐渐尴尬，戳着灵山的腰：“你再问问别的?问问夫子身体好不好?这些年发生了什么事，为何不在书院教书了?”
灵山用灵力传话：“我已经探过，夫子身体很健康。”
至于别的，灵山不愿打探。但耐不住身后这个鬼一直戳他 ，还是问道：“听闻夫子原是在木儒书院教书，后来怎么不去了?”
这话，柳夫子倒是听到过很多遍。以前有人问他，他都答累了。可看着眼前的年轻人，却觉得谈谈也无妨。
“我以前有一个学生，不算聪慧，却也勤奋。好不容易去府城乡试，却是一去不回。他有个青梅竹马未婚妻，就是那糕点铺子的主人。每天都跑到书院打探消息，却是没有任何消息传来。”
柳牧算得上是木儒书院的老夫子，对许长生这些个穷苦学生还是多加照拂。他在他们前去乡试前还嘱咐他们，要想想自已考学是为了什么。
其他人都答要做官，要光宗耀祖，只有那个年轻人，眼神坚毅地道：“我想考学回来，迎娶我的心上人，就算没有考上，再像夫子一般，在村里当个教书先生，也算是很好了。”
但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怎么会说不见就不见了呢?
“我自是不信一个人能凭空消失，也猜测他大概是已经遭遇不测了。便托人打听，打听到的确有过许长生这个人去过府城，但榜上无名不说，就连考试的人里面都没有他。传消息的人还告诉我，这人就当是死了吧。”
许长生愣住，他自是知道这是什么意思，意思是告诉夫子，有这人，死了，莫追查。
他十分感动夫子竟然还记得起这个平平无奇的学生，但是若是夫子因此事得罪了人，才从书院离开，那他真是难辞其咎。
“书院虽说是个读书的地方，但是水也深的很。我也厌倦了与那些人打弯弯绕绕的交道，那个学生的事也让我重新思考，我们这些底层人读书的意义。但是思来想去，还是放不下，后来木儒书院倒了，我便盘了个院子，开了一家专给小孩子启蒙的书院。孩子虽然顽皮，却也不费心神。”
柳夫子站起身来，背过手仰头看向窗外，阳光穿过窗棱打在他的衣服上，看不清神色。却能听到夫子用疲惫的声音说：“外面天气很好呐，但你看这屋子，还是暗地多吧。”
灵山也在心里叹了口气，他对人的生死没有多大概念，几十年对他来说只是漫漫长生的一段而已。
但是人很奇怪的是，短短几十年里，他们要得东西很多很多，寿命很短，心却很大。
该问的都问了，灵山与许长生也准备走了：“今日叨扰夫子许久，明日灵山再来求教。”
说罢便准备离开，柳夫子便也送客，走到屋外灵山便让夫子不再相送，朝夫子抱拳行礼后便要离去。
可等走出去几步却发觉许长生并未跟上，正蹙眉打算催促，回头只见许长生跪在地上，向柳夫子行礼，朝地上磕了个响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