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晚姜菌主动要求要与江娘一起睡,阿雪也跳了上去,一左一右地将江娘夹在中间。姜菌眼神躲闪,纠结了好一会儿,慢慢将自已的身世告诉江娘。
她是萧关一个小村庄出生的,家里人不多,算上爹娘、弟弟和她一共四个人。日子过得不算好也不算差,爹娘其实并没有因她是个女儿而苛待她。
只是她出生时运气不好,遇上了灾年,那几年就过得苦些。苦过了那几年,她阿娘怀上了弟弟,那年收成好,爹娘就给弟弟买了个长命锁。姜菌其实很羡慕,但是她也很懂事,知道家中并不富裕。
阿娘告诉她长姐如母,要像娘爱她一样爱弟弟。爹每日在地里做活,高兴的时候就夸她一句懂事。姜菌做到了长姐如母,她每日做饭洗衣,照顾弟弟,小小年纪就被同村的人说老成。
可她爹娘说没关系,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她也这样觉得。
直到七岁那一年,蛮子袭击萧关,打到了村里来。那时她才知道,她爱着弟弟,但娘却没那么爱她。她人小,跑得慢。阿爹抱着弟弟跑在前面,阿娘拉着她在后面。可是她真的跑不动了,她感觉到娘渐渐放开了她的手。
她一下子明白了什么,拼尽全力跑到前面拉住了弟弟的手。爹娘是不会丢下弟弟的,那么她抓住弟弟,就也不会被丢下。
可她娘的一句话,让姜菌自已放开了手,她娘说:“你不是一直想要弟弟的长命锁吗,娘把长命锁给你,你乖乖儿的,找个地方躲起来,娘安顿好了来接你。”
长命锁被塞到了姜菌手里,她没有哭,也没有在挽留。所有人都在奔跑,只有她被留在了原地。
所以她恨蛮子,如果没有蛮子,她可以一直以为爹娘都是爱她的,平平淡淡地过完一生。可今日见了柳姨,心中感受又不相同。战争好可怕,被爱的会丢,不被爱的也会丢。她就想守住边关,守住每个家。
江娘抚摸着她的脸,心脏在听到她的经历时心跳都仿佛漏了一拍。伸出手拍着她的背安慰:“以后你和我生活在一起,我会给你最好的。”
黑色的衣服被泪水打湿看不出变化,但江娘肩头处感受到了湿意。姜菌的身子不断颤动,好一会儿才停。房中安静,江娘使法术息了烛火,身旁的人不再颤抖,呼吸均匀起来。江娘以为她睡着了,却听见她小声唤了句:“阿娘...”
江娘叹了口气,继续拍拍姜菌的肩,“睡吧,我在。”
第二日起,二人都不再提起这件事。但姜菌不再唤江娘师父,唤她阿娘。阿雪听了也要加入,它有娘但没有爹,所以它跳到江娘的肩膀上问:“那我能叫你阿爹吗?”
江娘没想到自已一个黄花大闺狐,在连男人手都没摸过的时候就要又当爹又当娘。想了半天她还是不愿顶男人的身份,挠挠阿雪的下巴道:“你还是唤我师父吧,等我什么时候找到了男人,让你唤他阿爹。”
阿雪很听话,快乐地道:“好的师父。”
吃过早膳,江娘带着两崽子在街上去逛。江娘领着阿雪和姜菌到了银铺去,给两个崽子都买了个长命锁挂在脖子上。来来往往的人都盯着他们看,因他们没见过给狐狸戴长命锁的,直叹不如一个狐狸好命。
姜菌摸着脖子上的长命锁,都舍不得将手放下,咧着大嘴笑。
“阿娘,我们接下来去哪儿?”
江娘也不知道去哪儿,问小狐狸:“你也去家乡看看吗?”
阿雪摇头,人多的地方它不便说话。它不想回去,它不知道它娘的家乡在哪里,便没有家乡。
既然如此,现在要操心的就是两个崽子念书的事儿了。这夫子可不好找啊,既得跟着她们走,又得不见着狐狸说话感到害怕,难啊难。
突然旁边一家大宅子的门被大打开,一个人影从中飞了出来,撞坏了隔壁摆着的小摊。那人穿着一身灰色长袍,留着长胡须,叫唤着起身。指着那宅子道:“我好心告诉你,你这宅子住不得,久住必有血光之灾,你为何不信?我就讨要一两银子,你们这般富裕人家还付不起啊?”
扔他出来的小厮也是服了,“你当我们家老爷是冤大头啊?有钱给乞丐也不给你这骗钱的骗子。有手有脚的不学好。”
那人甩甩袖子,背起背篓就要赶路。江娘一把将他拦下:“这位兄弟,胡子掉了。”
气氛一度尴尬,周边的人也笑了起来。笑了半天那被砸了摊子的老板半点笑不出来了,他笑什么。他赶紧拦住那道士模样的人,大声道:“赔钱!”
胡子被老板的大嗓门都震落在地,许不严只好掏出自已还没焐热的银子,赔了钱。胡子下的脸清秀极了,说一句翩翩美少年也不为过。可这张俊脸现在皱在一起,看起来悲伤极了。
“嘿,会算卦不?”江娘问他。
“当然,我上知地理下知天文,博今不通古,算卦算什么,一点问题都没有。”因为全是问题。
既然会算卦那就应当是知晓鬼神知事,又会识字,这简直是给两个崽子量身定做的夫子。
江娘最不缺的就是银子,若用没有了就回青丘随便挖挖。青丘多金玉可不是胡吹。
“游学,我出钱,你跟着我走,替我教孩子读书如何。”江娘拿出一小块金子,冲着面前的人笑。
许不严当即伸出手来,“我愿意呀,非常愿意,这一年您家公子的课业我全包了。”
姜菌笑容僵在了脸上,江娘觉着这块儿金子是块儿小金子,可姜菌长这么大也没见过半个巴掌那么大的金子。好多好多钱!
“姜菌,以后他就是你的夫子了。”
姜菌觉着太贵,还想挽救一番,苦着脸道:“阿娘,是不是太贵了,我觉着便宜些还能找到更合适的夫子的。”
贵吗?江娘没有概念。
许不严疯狂摇头,“不贵不贵,一分钱一分货,我敢保证我就是最合适的。要不这样,我教两年?”
无人吭声。那便再退一步,许不严举起的两根手指多添一根,心中在流血:“三年。”
三年一块儿石头,值了。江娘拍板决定:“就三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