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不给他找大夫?孙玉竹心里在怒吼,可是看着眼前的孩子,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是官府的人来给他们收尸吗?”孙玉竹将那孩子平放在地上,抬头问道。
那孩子往外吐了一口籽,嘴里还包着一块糖葫芦,飞快地吃完了才开口,“不是。那群官老爷才不会管我们呢,我听说他们是寻宝阁的人,不过已经很久没有看他们来过了。只有一个大哥哥,一直都会来看看。”
孙玉竹刚想问是谁,那孩子就指着他身后,“你看,他来了。”
他不再穿着寻宝阁的衣服,只穿了一件寻常的黑色长衫,那张不管遇到什么总是带笑的脸也不见,反而面色沉沉,眼神阴郁。
孙墨竹恍若没有看见孙玉竹一般,只是把那孩子抱起来往巷子外走去。孙玉竹看了那吃糖葫芦的小孩儿一眼,从荷包里摸出一块儿碎银给他,孩子只是看着,眼睛像长了钩子,但并未伸手。
看着孙墨竹渐渐远去的身影,孙玉竹摸了摸那孩子的脸颊,掏出一块儿手帕递给他,“以后有机会,再给你带糖葫芦。”言罢便跑着去追孙墨竹。
追上了孙墨竹,他还是一言不发,走了许久,到了一个林子里面。
这个林子树木稀疏,空地有许多。几个小土包安静地躺在空地上,每个小土包前面都种了一些野花。
孙墨竹径直走到一个土包旁边,那个土包很特别,它前面没有种花,而是种了一棵树。
在旁边选了一块儿空地,将那孩子放下。又去后面的一棵树下摸出了两把铁锹,扔了一把给孙玉竹,“挖。”
二人就开始哼哧哼哧地挖坑,夏日炎炎两人挖得热汗直流,手都挖软了,才终于挖好了。
孙墨竹将那孩子抱起,轻轻放入挖好的深坑,直起身,将旁边的土铲下去,过了一会儿,这片空地又多了一个不起眼的小土包。
见孙墨竹就地坐下,孙玉竹去旁边找找有没有什么花儿,突然发现了一团蒲公英,便用铁锹给它搬了个家。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孙玉竹也坐下,他实在是想不出自已什么时候露出了破绽。
坐在一旁的孙墨竹想,一个天天抱着一株破草,还时不时把头埋在土里的人,能不引起旁人的注意吗?
自孙玉竹后山摔了之后,孙墨竹便不敢再随意诓他玩。自已心里也很愧疚,明里暗里一直关注着他。
不论孙墨竹如何逗他或是挤兑他,孙玉竹都对他爱搭不理的。他自已便隐隐感觉这个人,不一样了。
真正让他知道孙玉竹已经不是原来那个人时,也是一个夏天。
那个夏天尤其炎热,高温将所有植物的水分全都蒸发了似的。百姓庄稼种不起来,林子里的草药也枯得厉害。
有一日孙墨竹发现孙玉竹抱了一个装满水的花盆偷偷朝后山摸,担心他又出意外就跟上去了。只见他把一株草挖起来装到花盆里,自已却躺在地上。
当时孙墨竹差点就冲了上去,可见到了令他一生都难忘的一幕。
孙玉竹身体躺在了地上,可是壳子里却钻出了一个荧绿色的东西,是半透明的。那张脸显然不是孙玉竹的脸,若孙玉竹的脸是平凡,这个东西的脸便是说不出的俊美。他的五官都很柔和,是完全没有攻击性的长相,乍一看并不惊艳,是越看越好看的那挂。
那东西跑出来后便钻进了那棵草里,不见踪影。
这对那时的孙墨竹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他害怕极了,疯狂地跑回家,找到师父想要告诉他有个东西占据了孙玉竹的身体。
可是头发花白的老头听了他的话也什么都没说,只让他去找孙玉竹回来吃饭。
孙墨竹战战兢兢地过了几年,仔细观察着这奇怪的东西。又一年夏天,这东西每日都抱着他的破花盆不离手,他才发现这应是一只玉竹精。
后来他长大了,拿了孙玉竹的生辰八字去找算命的,那算命的告诉他这人在八岁时就死了。那时他也明白了,孙家人其实都知道,他们的孩子在八岁时就已离去。他们只是把思念与爱寄托在这个身体上,也感谢这个善良的妖怪能让孙玉竹这个人在世间停留。
想起孙玉竹那日脑后的大洞,还有他去后山的原因,孙墨竹心里害怕又后悔。他是害死孙玉竹的罪魁祸首,白日里他做什么都提不起精神,一到夜里就开始做噩梦。梦到八岁的孙玉竹来问他,为什么要骗他,为什么要害死他。
孙家把他养大,教他学医,他却因为一句戏言害死了他们的儿子。他难以面对,便随便找了个理由离开了孙家。
他没有带什么银子,来了凤阳城就住在青马巷,日日夜夜与这些街边的乞丐相伴。后来发现这些人死后都没有人来收尸,他便开始替他们收尸,以减轻他的罪孽。
而今天这个孩子也与他爷爷相伴了。
“他说,爷爷是一棵大树,他是一棵小树苗。让我给他爷爷坟前种一棵树,他知道树会长出小树,所以他死后一定要将他埋在他爷爷旁边,那样他们就还会连在一起。”孙墨竹看着旁边的小土包,又问:“那一天,他…”
孙玉竹知道他想要问什么,以前他只知道孙墨竹是个坏人,对他有很大的偏见,应当道歉才是:“抱歉啊,以前对你的偏见太大了一些。他那天走的时候没有怪谁,他说他知道你是诓他的,但是也很想到后山看看,就去了。他是被一个穿红衣服的人带走了,那人挺好的,没拿链子锁他,牵着手走的,连脑子后面的洞我都给他补好了。”
“你自责是应该的,但是他的确没有怪你,可不能因为你自已妄加猜测给他加了杀孽。你日后还是回家看看,他们都很念着你,如果有一天我也不在了,还得靠你照顾他们。”
孙玉竹将那日的情形细细述说,但是令他没有想到的是,孙家早已知道了他是个鸠占鹊巢的精怪。
他们俩的误会解开了,那就要谈到关键的东西,寻宝阁的事情。
“你为什么后面去了寻宝阁?还知道有多少关于寻宝阁的事情,吴熙他们一家又怎么回事?你帮他们杀妖不也是造杀孽,你知道自已在助纣为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