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年前,孙玉竹还不叫这个名字。妖族大多在初开灵智时是以自已的本体为名,他便给自已取名为玉竹。
那是一天傍晚,经历了好几天太阳的炙烤,玉竹终于等来了他期盼不已的一场雨。雨后泥土湿润,总算解了渴。
他一如既往地无聊,看着鸟儿在林子里飞来飞去,细数自已身上有几只蚂蚁,可突然嘴里就变了味儿。
一种奇怪的味道充斥着他的灵体,后来他才知道那是一种如铁锈一般的味道,是血的味道。
或许是他吸收了这血的缘故,也或许是那个男孩儿也变成了一个灵体,他们能够对话了。
玉竹听见那个男孩儿说,“怎么这么不小心呢,应该慢点走,地上那么滑,一不小心就摔了。这下怎么办,爹娘师父一定很伤心吧,师弟一定会很自责的。”
“你为什么要来这里呢?”玉竹没见过这个男孩儿。
男孩儿很惊讶竟然有人能听到他说话,忙问:“你在哪儿呢?我找不着你。”
“我在这个石头下面,那个小坡上,我身上有花,有四片叶子,看到了吗?”玉竹还是第一次向别人描述自已,有点害羞。
男孩儿找了一会儿,才发现了那一株漂亮的植物。又走过去坐在植物旁边,看着自已的血源源不断地流出来,“对不起,我把你弄脏了。”
玉竹看出这个男孩很愧疚,但是这对他来说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这个男孩儿,只是把叶子伸长,摸了摸他的脑袋。
“我来这里是因为师弟说师父要我来这里找老人参,我知道他是骗我的,这里根本就没有老人参。”男孩儿抹了抹脸,“师父不让我们来后山,我也想看看后山是什么样的,就来了。我不该不听话的。”
玉竹听着男儿呜呜地哭了起来,天空突然开始下雨,他便集中灵力到一片叶子上,替男孩儿的身体遮雨。
“哈,你不用给我遮雨的,我已经死了。”孩童还不甚理解死亡的意义,看到玉竹的举动笑了。
可是玉竹没有收回叶子,雨水多冷呀,他细细地为男孩儿的身体打着伞。玉竹听闻是有人让他来这里的,问道:“你不怪他吗,那个骗你来这里的人。没有他你就不会死了。”
可是男孩儿摇了摇头,他的灵体不好看,后脑勺破了一个大洞,发丝被血打湿垂在脸上晃来晃去,他道:“可是我知道他是骗我的,我来是因为我想来,怎么能怪他呢。我只是很担心他们…”
雨停了,玉竹将叶子收回,抖了抖上面的水珠,耗费自已不多的灵力将男孩儿脑后的洞补好,问起男孩儿的名字,“我的名字叫玉竹,你呢?”
男孩儿还在惊讶自已脑子后面的大洞被补好了,听见他的名字开心道:“哇!我们真有缘,我的姓孙,名字也叫玉竹,师父说是一种草药的名字。是你吗?玉竹。”
玉竹也不知道自已是不是草药,但是他知道自已是棵草,“可能是吧…喂,那个红衣服的是谁啊。”
男孩儿转头,看见一个穿着红衣服,手上拿着锁链,腰间一张黄纸飞扬的人在看着他,“是黑白无常吗?为什么是红色的?”
红衣服的鬼差将锁链收起来,心想还好今日这个活是他来的。他对男孩儿说:“没关系,你们可以再聊一会儿,一会儿我就带你去另一个地方。”
男孩儿叹气,萌生出一个想法,“玉竹,你要不要到我的身体里去。那样你就可以和我一样了,外面有许多好玩儿的呢。”
玉竹不知道行不行,他说可以试试。另一边的鬼差过来,牵起来男孩儿的手,“我们该走了。”
男孩儿回过头,朝玉竹挥手,小脸上露出笑容,玉竹记不太清楚他的容貌,只是知道他鼻尖有一颗痣。
隐隐约约能听到红衣服的人说:“那是一个很漂亮的地方,有一条宽宽的,会发光的河,河边开满了许多漂亮的花。河里面有一艘小船,可以坐上那艘船去一个婆婆那喝一碗甜汤,然后…”
再也听不见声音,玉竹试探着将自已融入那个男孩儿的身体。很神奇,没有一点波折,他很顺利的就进入了男孩儿的身体。他想抬叶子,却抬起了手,一根一根的像是他的根须。正好奇地研究着自已的手时,林子里传来了呼喊声。
“玉竹,孙玉竹!你在哪儿!”好几个不同的声音都在喊着差不多的几句话,玉竹反应过来应该是在叫他。
他开口,却说不出话,喉咙里发出怪响。
等人发现他时就见他的眼里充满了好奇,仅留一点紧张。头上不停流着鲜血,而他却一声不吭,只是呆呆地坐着。
那一天过后,附近的人都知道孙家的儿子在后山摔傻了,什么都不记得,也不会说话。
好在家里人都很爱他,从未放弃,耐心地教他说话,像重新教导婴孩一般。而那个讨厌的师弟在他受伤后收敛不少,不再来骗他。
一年后,玉竹就好了,对认药材方面颇有天赋,人人唤他小神医。
玉竹成了孙玉竹,代替那个男孩儿学医,享受了那个男孩儿本该拥有的爱与情感。他便好好儿的学,成为男孩儿父母的骄傲,以后再好好赡养他们做为报答。
可令他烦恼的一点是,这个身体不会长大,他是靠着他的灵力一点一点让身体发生变化。可是他并不知道男孩儿长大后的样子,只记得他的鼻尖有一颗小痣。
那就平凡一点,大家都记不清长什么样,就不会细究。他便让自已的脸长的极为普通,唯一的记忆点就是鼻尖的小痣。
越到后面,男孩儿家人的爱让他觉得愧疚,他是鸠占鹊巢的妖怪,而本该享受这些爱的人早已远去。他便寻了个理由去四处当游医,其实是去林子里到处找老人参,卖了钱然后给家里。
他觉得做人还是挺麻烦的,但是好处也多,比如天气太热时,可以给自已的本体浇水,不再干渴。
那孙墨竹,是什么时候知道,他不是原来那个孙玉竹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