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雪枝的话,许穗仙眸光一亮,遂又暗了下去。
看出她的不安和踌躇,清仪轻声问道:“穗仙,你心中是如何想的?”
许穗仙站起身来,有些怅然道:“我只是担忧,自已从一个深深宅院去到另一个。担忧自已会像我母亲和祖母一般,一生都只围着这个宅院操劳,从许家女变成江家妇却永远不能成为我自已。”
清仪听闻此言,也是心中一酸,上前握住她的手,安慰道:“你心中可有清承?若你心中有他,他心中亦有你,他也许不会让你只成为所谓江家妇?如果我们都无法逃过嫁人的命运,那为何不选一个最好的?”
许穗仙抬首,有些怔愣和错愕,她不可能不嫁人的,许家还有许多女儿,不是人人都同她一样想得这般开,若耽误了妹妹们的名声,说不定会害死她们。
清仪也是细细想过的,江清承可以明理守德不惜同李沁如对抗,可见不是个愚孝的。
“二表哥定是因着上次之事……我不能耽误了他。”许穗仙有些失落的叹了口气,心似有千根针般刺痛。
“你只需问问自已,可对他也有情义,至于他是否有真心,你现下去见他一面不就明了了?”
江清承是避着人偷偷来的,还是走的那日的侧门。
她们二人在房中相见还是不妥,清仪吩咐丫鬟们都回避,在院中亭内给他们留了见面的地方。
江清承换了一身月白长袍,束着玉冠,眼瞧着便是好好打扮过的。
站在许穗仙面前,他有些踌躇,见许穗仙脸色并不算好,心里更是没底。
他拱手规规矩矩行了一礼,温声开口道:“此来是为给表妹道歉。”
许穗仙坐在石凳上没有动作,拾起茶盏轻抿一口:“二表哥入夜来见我,这不合规矩。”
“穗仙……我……”闻言江清承有一瞬慌乱,他最怕的就是许穗仙根本不想嫁给他,而他卑劣地自作主张做了这一切。
许穗仙一双眸子清亮无比,抬头看着江清承,认真道:“表哥救我于水火,我不是恩将仇报之人。名声之于我而言,其实并非那般重要,就算是终生不嫁,穗仙也是无碍。表哥何必因着心中愧疚,因着顾念我名声,让自已后悔呢?”
江清承有些心慌,他内心一直煎熬,他原来只想着要为表妹的名声考虑,但那件事未曾闹起来,许家远离上京,也不会影响表妹的姻缘。
可这些日子,他每每想到表妹要离开,嫁与他人,他这辈子都不能再见她,便觉得痛入心脾。
许家即将启程,他再也忍不住,才出此下策,想要留住表妹。
他走到许穗仙跟前坐下,平视着她的眼睛,认真而又恳切地说道:“我并非因着什么愧疚,也不是顾念什么名声。那些虚妄的东西都不是理由,我于之你,是真心心悦。”
“心悦”二字出口,江清承双耳绯红,他有些羞怯想别过眼神,却又忍住坚定地看着眼前的女子。
许穗仙被他突如其来的自白吓到,本就意乱心慌,此刻一双眼也移不开,只怔愣在原地,不知如何言语,双颊泛起红晕。
江清承见她愣神的模样,突觉眼前之人很是可爱,她没有出言反驳让他安心不少。
继续道:“是我不对,应当先来过问过你的意思。可眼见着你就要走了,我怕没有机会,表妹,不,穗仙,如今我来问你,可算晚了?你可愿嫁与我?”
他有些紧张,鼻尖都泛起一丝光亮,垂在身侧的手臂也收紧了两分,带着期许,眼神炙热。
许穗仙红着脸,略微找回一丝神识,站起身,背对着江清承低语道:“我出身商贾,上京那些夫人小姐皆认为我身份低微,表哥是人中龙凤,自有一番天地,我何能相配呢?况且……我志于从商,我做不好一家主母。”
江清承心中一痛,慌忙起身,走进了两步,急切道:“你就是这世间最好的女子,我如今也不过一阶白身,还不知科考能否及第,是我贸然要来求娶你的。至于你说的从商,我的夫人,不必执拗于那些框框绕绕,你想做什么,便去做什么,外头怎么说怎么看,自有我为你一力承担。”
他言辞恳切中又带着一丝慌乱,他担心今日许穗仙还是拒了他,嗓音有些颤抖着开口:“如此,穗仙,你可愿嫁我?”
转过身来,许穗仙眼中的泪扑簌簌落下:“我……”
江清承最是见不得她落泪,觉得是自已逼急了她,仓惶间低声告罪:“是我之过,你若不愿……我自当跟祖母和你父母亲讲明,是我唐突了表妹。”
他虽心痛地肝肠寸裂,可还是得守着礼数,准备去处理自已造下的孽事。
转身之际却被一双柔荑握住了手,身后是许穗仙微微地啜泣之声。
江清承心如擂鼓,也顾不得什么礼数,回过身来将许穗仙揽入怀中。
怀中之人低声啜泣,泪水湿了他的衣襟,只听许穗仙断断续续地回话:“我……我愿意的……”
一颗心自低谷而起,盈满胸腔的欣喜让江清承有一丝不实之感,他低头将怀中之人脸上的泪拭干,语气温柔道:“穗仙,从今以后,我定不让你再落泪。”
看着亭中相拥的二人,清仪心里高兴,又有些悲凉。
相爱之人在情义最浓之时总是这般,她们二人还有更多的艰难要面对。
李沁如这个不慈心的婆母,还有对穗仙出过手的江清言,都是横亘在她们二人之间不可忽视的人。
既然她们愿意做出这样的选择,应当都是想明白了。
有情人就应当终成眷属,而不是畏难而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