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若扬的头发柔柔顺顺的,摸着十分舒服,景若曦满意的又摸了两下。想到了警局宿舍里宿管阿姨的孙子。
十分呆萌可爱的一个小男孩,正是换牙的时候。门牙漏风怕丢人,总用手捂着嘴说话,一被逗,便笑声糯糯的,眼睛眯成一条缝。
无论做警察的还是做法医的,或者做法政的,都是冲在人性扭曲的第一线,比普通人见识到更多的残忍血腥。而这种事情和旁的不一样,看多了虽然也会习惯麻木,但也会影响自己的心情。
尼采说:“与恶龙缠斗过久,自身亦成为恶龙,凝视深渊过久,深渊将回以凝视。”
接触凶手的时间长了,再正义的人也对自己和这个世界产生怀疑,怀疑是不是人性本恶,为什么有那么多好人惨死,有那么多凶手如此恶毒。因此他们对美好柔软的渴求和需要,比普通人多上许多。
有一段时间,景若曦跟着重案组跑一起团伙逼迫残疾儿童乞讨的案子,天天看见被刻意弄残的被拐卖儿童,大部分都是永久性的伤害,就算是被救了,一辈子也不可能像正常人一样生活。
那段时间景若曦一个学心理学的,差一点自己去找心理医生,全靠下班会宿舍的时候给宿管阿姨带孩子减压,小孩都是天然萌,软糯糯甜嗲嗲,无需刻意做什么,便能抚平你的伤口,感觉这世界还有希望,或者,你要保护这样的纯真幸福,你不能倒下。
只是景若曦摸了两下之后,明显感觉到时若扬有点僵硬,便收了手。古代人早熟,而且这少年更是穷人的孩子早当家,确实不能把他当做一个孩子来对待。
燕名很快就将资料拿来了,这案子虽然死了三个人,但是东西倒是不多,估计当时是没有什么争议的,因此也没有曲折,很快就审理清楚了。
虽然还有人不服,但是时若扬那时候不过是个七八岁的孩子,就算和旁的孩子不同,不是撒泼打滚的闹,又能怎么样呢,也不会有人听他说话。当然事实上,他也不可能说的清楚什么。觉得父亲是无辜的,更多的理由是血脉至亲的天生信任吧。
景若曦将案卷一张张的在桌上摊开,这才发现燕名身后还跟着个中年男人,看样子是衙门里的人,穿着一身长衫斯斯文文的。
衙门里的人员构造其实很简单,府尹,捕快,衙役,师爷,仵作,狱卒。后院的丫头小厮婆子。景若曦也算在衙门里住了几日,基本上从衣着也能分的出来。
“这位是师爷?”景若曦道:“有什么事么?”
无事不登三宝殿,景若曦虽然住在这里,但确实叶长安的人,相当于兄弟单位借个地方办公,而在叶长安手下也是临时工,因此自觉的很,平日里绝不多打听一句。
燕名道:“我正好碰到了林师爷,当时的酒肆投毒案林师爷是最清楚的,你面前这些所有的资料档案都是他整理记录的,所以我想你要了解这案子,问他是最好的。”
“太好了。”景若曦忙道:“林师爷,您请坐。”
“景姑娘客气了。”林师爷不看燕名的面子也要看叶长安的面子,自然也是热情:“景姑娘想要了解当时的酒肆投毒案,这事情我能帮上忙。那案子去,没有比我更清楚的人了。”
“那您给我说说。”景若曦给林师爷倒了杯茶。
时若扬不说话,坐在景若曦一边,燕名似乎也无事,便也饶有兴致的坐在另一边。当下四人围成一桌,听他说了起来。
“那是五年前了,七月十八日,一早衙门接到报案,说是有人喝毒酒死了,捕快就立刻去查。”
“被毒死的兄弟二人和一个他们的邻居,前一天晚上在一起吃饭喝酒。因为他们经常聚会,有时候会喝到半夜甚至通宵,死者兄弟家中没有其他亲眷,而邻居和媳妇两人住,他媳妇也习惯了,所以当晚并没有去找,第二天上午看着怎么还没回来,过去一看,才发现三人都已经死了。”
“经过仵作验尸,他们三个都是被毒死的。死亡时间是前一天晚上,也就是说,是在晚上喝酒吃饭的时候就毒死了,只是无人知道。”
景若曦认真听着,一边听,一边翻看着记录的卷宗。林师爷说的,在卷宗上基本都有写,只是惭愧,景若曦至今也不敢说能把这些字认全,如果不是燕名那么贴心喊来了林师爷,说不定她还得候着脸皮去问时若扬。
林师爷道:“仵作查出,他们所中的毒是在酒水中的。而屋子里一共有四坛酒,一坛已经开封的,另外三坛显然还没喝到,所以还没有开封,经查验,酒里也含有同样的毒。而这些酒,都是从时家的酒肆出来的。”
“官府立刻调查了酒肆,虽然并未从其他的酒中再检查出毒药的成分,但是却查出了酒肆的老板,也就是时有志,他和死者曾常福曾常寿有过矛盾。”
“什么矛盾。”
林师爷皱了下眉:“在案发的前几天,曾常福走过酒肆门口的时候,被门口的一块砖头绊了一下摔了一跤,就在店里大吵大闹,要让时有志赔钱,要么赔酒。时有志自然不愿意,于是就吵了一架,当时也报了案,店里被打的乱七八糟的。”
“那砖头跟时有志有关系么?”
“没有。”林师爷道:“官府判定时有志不需要赔偿,但是他是开酒楼的,就很麻烦,曾常福兄弟又都是无所事事那种人,他们两就一直在酒肆里捣乱,虽然不打不闹的,但是兄弟再带着几个小混混,一会儿说酒不好,一会儿菜馊了,让时有志的很为光火,做不下去生意。”
“时有志为此不胜其扰,但他是外地人,这种事情其实很麻烦。他们要是在店里打砸你可以去报官,但只是在店里风言风语,就算是去报官,官府也不可能派衙役来给你守着。所以僵持了几天之后,时有志还是屈服了,给了曾常福四坛酒,把他打发了。”
众人都仔细的听着,只有时若扬不时的低下头去,景若曦偶尔不着痕迹的看他一眼,这孩子确实比她想的镇定。林师爷说了那么多,他也没有插一句话,期间显然有些情绪波动,但是都忍了下去。
林师爷道:““案发当日,曾常福就是字家中喝那四坛酒,那么酒中有毒,理所当然的,他就成了嫌疑人。”
景若曦已经将卷宗翻到了林师爷说的地方:“时有志有杀人动机,也就是人证,很多人都能证明他对曾常福心有怨恨。而且能做出堵在店里胡搅蛮缠的事情,这两个人的风评并不好吧。”
“确实不好,曾常福兄弟俩没有正当的工作,整日游手好闲。敲诈勒索,调戏妇女,在时家酒肆里,也有人听见他们也对时有志的夫人说些不干不净的言语,而时有志是一个非常疼爱妻子的人,所以一怒之下下毒要杀了他们,也是正常的。”
“嗯,这算是动机。”景若曦道:“那物证呢?”
“物证就是酒坛了。”林师爷道:“时家的酒肆在京城十分有名,时有志不是京城人,是年幼的时候跟随商队从西域来的,他酒肆里卖的酒也和人不同,味道独特,装酒的酒坛也十分特别。”
“酒在卖出去之前是密封的,一旦拆开封口就不可能再恢复。而时家的酒窖历来都只有他一个人进出,这是时有志族里的规矩,女人是不能进酒窖的,这么多年历来都是他自己保管钥匙,他妻子碰都没有碰过,而如果是旁人打开酒坛往里面下毒,那一定会留下开启过的痕迹。”
卷宗上,甚至画了一个酒坛子的样子,景若曦上看看下看看,倒是和一般的酒坛也没有什么区别,不由的道:“我对酒不了解,但是这酒难道不是早就密封起来的么?最差怎么也要酿制几个月吧,他也不可能在几个月前就知道要和死者闹矛盾,更不可能随时准备几坛毒酒备用。”
“景姑娘有所不知,时家酒肆里的酒,和旁人不一样。”林师爷道:“具体的酿制方式我不知道,但是他们的酒在酿制过程中是不封口的,只有在酿制结束准备拿出来卖的前一天才会封口。时有志亲口说的,封口之前,一定会尝一下口感味道,确定都没有问题,才会售卖。”
“所以那几坛酒根本就没有外人可以下毒,除了时有志,没有别的人有可能下毒杀人了。就算是这两兄弟平时结仇很多,可是如果旁人在酒坛里下毒,不可能不破坏封口。破坏封口,就必定会留下痕迹。”
林师爷说着,看向时若扬,显然也知道时若扬的身份,然后加重语气道:“当时案件的经过就是这样,下官每一个细节都记得非常清楚,绝对没有疑点错漏,也不会冤枉一个无辜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