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熙良做了一个很长的噩梦,他亲眼看见他大姐生下了一个死胎,殷红的血从床上流到地上……
他大姐不相信生下来的是个死胎,抱着不松手,“宝宝,这是我的宝宝……”
医生护士冷漠的从她手里抱走了死胎,她发疯的扑上去,“你把我的宝宝还给我,你把我的宝宝还给我!还给我……把宝宝还给我……”
病房门重重的关上,她一下又一下的拍着门,拍了不知道多久门上全是血红的手掌印,“把宝宝还给我……还给我,把宝宝还给我……”
“大姐……大姐!!!”他猛的睁开眼睛,他没死,还在这鬼宅里,“大姐……大姐……”
他爬下榻,没撑住,摔了下去,“阿熙!”
于泽暎推开雕花木门进来,俯下身想去抱他,被他一把推开,“你为什么要救我?为什么不让我去死?!!!!”
于泽暎两条手臂死死的勒住他,把他抱了起来,“你死了……我怎么办?”
“啪!”
木熙良打了他一巴掌,仍觉得不解气,他面色阴沉,眼神狠戾,又打了一巴掌,“你滚!!!”
于泽暎嘴角扬起,嗓音干涩嘶哑,“阿熙,你再多打我几下……多打我几下消消气……”
木熙良脸色还是病恹的苍白,狐狸眼水润勾人,嘴唇更是焉红饱满,说出的话却如刀子般的扎人,“那你去死!最好你外公,你舅舅,你哥,你妈,全都去死!只要你们都死了,我就消气了!”
于泽暎的心脏疼的好像被当场挖出来了一样,他什么话都没说,抱着木熙良回了榻上,两只肌肉绷紧的手臂撑在他肩膀两边,苦苦的哀求,“阿熙……你能不能再等等我?所有的一切我会给你一个交代……”
木熙良面如死灰的躺在榻上,什么都听不进去,他只是想死……他坐起来,掀开狐裘,“阿熙……你怎么了?你在找什么?我帮你找!”于泽暎挡在榻边,怕他摔下去。
锋利的刀藏在锈着并蒂莲的软枕下,于泽暎想要去阻止已经来不及了,“阿熙不要!”木熙良白玉的手指握紧泛着寒光的刀,“滚!!!”
于泽暎一把握住刀刃,“不要……”
木熙良靡丽秾艳到有些妖异的面孔,被仇恨折磨得失去了理智,攥紧刀柄,捅在于泽暎腹部上,滚烫的血顺着刀刃流到他白玉的手指,猛然回神,拔出刀,把锋利的刀尖对准自已的胸口狠狠的捅了下去……
“阿熙!!!!”
木熙良笑着阖上了眼,他终于可以死了,虽然不是很干净,但至少死了,脏就脏吧……
于泽暎又哭了,他要不是……他可能会哄哄他,可能会……真的跟他过一辈子,看他杀猪,跟着他卖猪肉,平平淡淡的过一辈子……
可惜没有可能,他们之间横着五六条的人命……
他做不到毫无芥蒂的跟他过一辈子,也做不到杀了他,爱与恨,他选择了死,死对于他来说是一种解脱……
是最好的归宿……
如果人真的有来世……他会……
手术室外,沉寂的走廊宛如黄泉路,往前走是生门,往后走是死门。
等候的长椅上,气氛凝重而压抑,于泽暎眼睛血红,用力握住双手,指节泛白,陆绥轻拍他肩膀,“别他还没出来,你先扛不住了……”
“好……要不你先回去吧……暄宝……我……”他想说“对不起”,可对不起没有用,造成的伤口就算愈合了也会留疤。
“这件事情跟你没关系,你没必要自责,我当时没让你跟着我去,是因为我自已也没有把握能够活着回来!”
陆绥的坦坦荡荡,更加让于泽暎抬不起头来,他不知道,如果有一天陆绥知道他爸是被他外公害死的,还有宋惠子没活下来的那个孩子……还有对他很好很好的陆爷爷陆奶奶……
四条人命,他该怎么办,宋惠子和陆军还对他那么的好……
陆绥他还愿意认他这个兄弟吗?
“阿暎,你怎么了?是不是伤口又疼了?!!我去给你叫医生,护士……”
于泽暎捂住肚子,“不用!阿绥……不用……”
陆绥想去拽他的手,又怕伤到他,“那你把手拿开!”
于泽暎嘴唇干裂,声音也如砂砾一般嘶哑,“我真的没事……”
“于泽暎你他妈……”陆绥还没骂完,手术室门的从里面推开了。
于泽暎捂着肚子站起来,“医生,他怎么样了?!!”
医生面色凝重的把刚拍的片子给他看,“没伤到心脏,血已经止住了,正在缝合,他这个腿从前的手术是没有处理好的,创口里面的碎渣都没清理干净,他难道从没说过他的腿很难受,很痛吗?”
于泽暎猛的回想起很多个夜晚木熙良疼的满头大汗,“有过……”
“那为什么不带他早点来?”医生又问。
于泽暎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咙,说不出话……
医生把手术单子给他,“把字签了!”
于泽暎签完字,整个人就剩了半条命,“阿暎!”
陆绥要不是站在他后面扶住了他,他早摔了。
“阿绥……我也不想活了……”陆绥扶着他,没听清,
“你说什么?!!”
这次他用只有自已才能听到的声音说,“我说……我也不想活了……”
昏暗的病房就像是一口封死的棺材,木熙良静静的躺在白色的病床上,脸上没有一点血色,于泽暎坐在病床前抓着他的手轻轻蹭着鼻尖,滚烫的泪水滚落在木熙良的手掌心上,顺着手臂一路蜿蜒向下……
“阿熙,醒过来吧……你要做的事我来替你做……你替我好好活下去……”
他不是圣人,于耀东再怎么作恶多端也是他外公,小时候于郡不怎么管他,他连发烧了都没人知道,于耀东从省里开会回来,已经是凌晨四点还不忘给他买模型飞机。
他发高烧,他把家里的管家保姆全都骂了一遍,连夜抱着他去医院,陪他打吊瓶打到了第二天早上……
管家想跟他换着抱,他说,“不换,会把阿暎吵醒……”
他小时候很任性,总要他背,即便他腰再不好,他还是会背他,说:“要趁现在赶紧,再不背外公就老了,老了就背不动我们阿暎了……”
可就是这个唯一给了他“爱”的人,却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鬼……
人命,对于他来说跟路边的野狗没什么区别……
最天真的时候,他一直以为那些事情都是舅舅做的,还去警察局报了警,很讽刺的是给他做笔录的是他舅舅,转着笔戏谑的看着他,像是在嘲讽他的天真……
他开始有意无意的跟他们反抗,几乎每一次都被镇压,他力量薄弱,就算有天不怕地不怕的胆子,在他们面前也就是个跳梁小丑。
最疼爱他的外公,对于他的所作所为很震怒,用陆绥威胁他……
他被四五个人摁在地上,像狗一样,而最疼爱的他的外公缄默地站在他身边,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
“阿暎,这人千万不能有软肋……”
他没听进去,又多了一个软肋,木熙良……
木熙良浑浑噩噩的醒来,狐狸眼里满是白色,懵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不是鬼宅,也不是阴曹地府,是医院。
于泽暎那个傻子又救了他……
怎么能这么傻呢?
救了他,他也不会跟他在一起的……
他侧过身,才发现不止胸口疼,腿也很疼,掀开被子,腿上也缠着绷带……
虽然很疼,但不像以前钻心的疼了。
“嘎吱”一声,病房门从外面推开,于泽暎端着热气腾腾的乌骨鸡汤走了进来,他的面部肌肉下垂,眼神无光,整个人像是老了十岁,“阿熙……”
于泽暎早就知道他醒了,但他不敢进来,只敢在门外,隔着门缝眼巴巴望着。
木熙良不想看他,低头咳了两声,脸色更加苍白,狐狸眼涌上一抹水色,“阿熙,你现在还不能乱动,你要好好躺着……”
于泽暎把鸡汤放在病床前的桌子上,想去扶他躺下,手僵在半空中,不敢碰他。
木熙良躺下去侧着身子背对着他,煞白的唇轻启,吐出刀锋一般阴戾的话,“我不想活了,你救我多少次都没用……有可能下一次,我会连你一起杀了!”
于泽暎苦涩的笑了笑,“你不会的,你要想杀的话,前天晚上……”那么好的机会都没……
木熙良的脸色顿时阴沉下去,“那是因为我嫌你的血脏了我的黄泉路……你少在这儿自作多情了……”
于泽暎眼睛被泪水烫的模糊了视线,“不是的……”
“我的刀呢?”木熙良坐起来,又掀被子,又扔枕头,大声吼着,“我的刀呢?!!”
于泽暎把枕头捡起来拍了拍“我……我藏起来了……”
木熙良刚才还平静的狐狸眼此刻翻腾着狠戾与风暴,“滚!”
于泽暎走了,只留下了不怎么烫的鸡汤。
木熙良躺了下去,没过多久,病房门再次被推开,一个身形挺拔高大的男人走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