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西山之时,这便剩下了今日的最后一个亡魂。
这一个亡魂,是苍州城内一身怀六甲的女子,名唤罗巧君。她出生于苍州城内一寻常百姓之家,长相秀气,人也勤快,还同人定了亲。
然她怀孕一事,实属无奈。
众所周知,如今这苍州城中驻扎的是勤王的军队。然从军之人千千万,鱼龙混杂,个人的品行亦是参差不齐的。虽说这军队还算严明,总有几个是不服管教的,横行作乱。
那日罗巧君随自家母亲上街买菜,路遇三位刚从酒馆混吃混喝出来的兵混子。那三位兵混子酒足饭饱,又见这罗巧君长相秀美,念往日军队里见到的都是大老爷们,哪里会有这般娇美的小娘子,便起了色心。
那三位兵混子相互对视一眼,便在后头尾随着二人。
罗巧君与母亲往常一般,进了小巷子,经巷子回家。走了几步时,似是发觉有人跟随,便加快了脚步。然那官兵哪是那么容易让罗巧君跑了的,便冲上前去,分别有一人拔刀挡在了二人前后。
“往哪儿跑?”剩下的那名兵混子亦拔出刀,在二人面前挥挥。随即又伸出手,轻佻地捏了捏罗巧君的脸蛋,“小美人,今日天气甚好,不如来陪我哥几个快活快活?”
罗巧君嫌弃躲过兵混子再次伸来的手,呸了一声“做梦。”
罗母有些怕这些带刀的官兵,亦是猜想到他们要对自个儿女儿做什么,心生绝望,便跪下哭着好生求他们放过罗巧君。
“聒噪。”那位兵混子不耐烦踢开了罗母。
“母亲!”罗巧君大惊,心疼的落下泪来,赶紧跑过去扶起自个儿母亲,那罗母年事已高,那受得了年轻力壮的官兵这般重的一脚,这一脚似是要将她肋骨都踢断了,嘴角冒出了一丝丝的血。
“大哥不用理会这老太婆了,咱还是快些将那小娘子领去快活快活吧。”那在后头的兵混子色眯眯提议道。
于是那三位兵混子便将那罗巧君拖到了一条死巷子,不论罗巧君如何挣扎,如何拳打脚踢都无济于事,她这般力气,对于他们不过是挠痒痒罢了。
罗母哭喊着,拖着受伤的身体一条一条巷子的找自个儿女儿,最后等到的却是发髻散乱、衣衫破烂、双眼无神环抱着身子缩在角落的罗巧君。
罗巧君转过头,见到自个儿母亲痛苦绝望的眼神,终究是忍不住落下泪来,母子二人抱头痛哭,终是相扶着回到了家。
罗巧君被军队里几个官兵玷污了。
这消息还是没有瞒住,搞得人尽皆知。原本定了的亲事也已被退了婚,还要被左邻右舍冷嘲热讽。
“早说了还未婚嫁的小姑娘便不要乱出门了,这不,这下出了事,找谁哭去?”
“说着是一片孝心,陪自个儿老母亲上街买菜,可不陪她去,还能丢了不成,分明是她自己在家待不住。”
“就是,就是,再说这街上女子也不止她一个,怎么那官兵偏生就看上她了,想来是她自己卖弄风骚罢。”
……长舌妇的嘴巴向来是牙尖嘴利,损死人不偿命的。虽说都是女人,可这女人偏生最爱欺负女人,见不得人家比她好,又小心眼。看见人家落了难,也最爱落井下石。
好在罗巧君有个有个心疼自个儿的父母,又有个疼爱自己的兄长。若是家人凉薄些,那她也不知寻死多少回了。
可这,依旧是弥补不了受过的伤害,如今又被亲家退了婚,也不知往后的路该怎么走。
“小妹,莫要听外边儿那些老妈子乱嚼舌根,哥哥定会为你讨个公道来。”罗巧君的哥哥安慰道。
她勉强勾了一下嘴角,点了点头,然她心里清楚得很,他们寻常老百姓,寻求公道之路,何其难。
罗母在床榻上休养了两个多月,终于是身体好些了。于是一家三口,便将此事报到了知府大人那儿,可往往无疾而终,总是被知府敷衍过去,此事涉及到军队,知府何等聪明,又岂会去摊这趟浑水。
可罗家父母及兄长不死心,又天天跑到军营里去闹,哭天喊地的,终于是引起了大将军段之忠的注意。
段之忠下令彻查此事,终是在军队里揪出了那几个罪魁祸首。先罚军棍,后斩首,以此杀鸡儆猴。
如此雷厉风行,全军一震。
“向来战事紧张,我无暇顾及底下军队,竟不知有些人到了如此地步,在城中白吃白喝,欺负弱小,真是大逆不道!今我杀鸡儆猴,严肃军纪,整顿军队,便是要你们知道,若再有违反军规之事发生,我定立地处决!可听明白了?”段之忠语气严厉。
“听明白了!”众将士们应答。
如此,这公道便算讨来了,军队又赔偿了些银两给罗家,可再多银两又有何用,终究弥补不了罗巧君内心的痛苦煎熬。
待罗家父母及兄长回家时,却听闻自个儿女儿投河自尽了。
罗家人听完消息,便连家门也没进,匆匆赶往河边。所幸罗巧君投河后,被一好心人看见,忙跳入水中将她就起,便救了她一命。
罗家人含泪再三感激好心人,便将罗巧君带回了家,又请来了大夫,为她治病。
大夫为罗巧君把了脉,道“无大碍,她只是受了些风寒,然有身孕切不可着凉受累,故而需细细休养。我为她开些驱寒保胎之药,往后多注意些便可。”
“什么?有孕?”罗母大惊,“天哪!这造的可是什么孽。”
“你竟不知她已有身孕?”大夫惊愕。
罗母将罗巧君所遭遇之事细细道来,大夫听完,也是摇头叹息。
“原来去军营里讨公道的便是你们家,真是可怜这姑娘,遭此劫难。幸而那几个恶徒早已正法,也算是讨得些公道。”大夫满是同情,“你们放心,我定会牢牢守住姑娘怀孕之事,不透露半个字。”
“多谢大夫。”罗母含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