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再无别话。
马车来到一片景色怡人的湖面,水榭茶楼设在一个美轮美奂的大画舫上。
下了马车,只见云司业一身白衣飘飘,站在画舫边上,朝她微笑说道:“若嫄,这里有极鲜的湖鱼,我特地约你来品尝一番。”
女人微微扬着小脸,看着眼前的男人,红唇轻启,带着几分娇柔,“多谢敏王。”
“你又跟我客气。”云司业俊朗的脸庞上笑容满溢,一副温润如玉的神姿气质。
柳若嫄淡淡一笑,跟他并肩走进画舫。
云司业性子温和,接人待物很讲究分寸,给人一种舒适安全的感觉。
这让柳若嫄觉得很放松。
岸边不远处的树下。
云子缙和瑞征戴着渔人斗笠,遮住面容,装作船家渔夫的模样。
他们眼见柳若嫄和云司业的身影消失在画舫中,脸色都不太好看。
“王爷,王妃好像挺喜欢敏王……”瑞征忧心说道。
他看见王妃对敏王微笑,就觉得有一种强烈的危机感袭来。
王妃从来没这样对王爷笑过。
那笑容太甜美了。
也太扎心了。
云子缙沉默不语,心中有种难言的滋味。
他费了那么多力气,帮她提升功力,难道为了让她跟别的男人出来约会?
他有点怨恨自己。
但脑中浮现出柳若嫄那张清丽明艳的脸庞,又很不争气的心跳如狂,难以抑制内心的情绪。
落入她编织的情网,越缠越紧,越陷越深。
他无计可施。
云子缙蹙紧眉头,收敛心神,在暗中施展神识,穿透画舫看见两人,悄悄偷听两人对话。
柳若嫄笑颜如花,“司业,你待人温文有礼,细致入微,跟你做朋友,感觉舒服又惬意。”
云司业淡淡微笑,“你性子不急不缓,也让人如沐春风……”
坐在树下的云子缙浑身寒意陡然增强,两道眸光变得更加凛冽逼人。
此时他一身暗沉的黑气萦绕,早已酸意大发,坐立不安。
他实在想不通,王妃为什么喜欢跟云司业做朋友,还感觉舒服惬意?
他哪点比不上云司业?
柳若嫄对别人都很好,偏偏对他横眉冷对,拒之千里之外。
他真的不服!
这时瑞征低声道:“敏王知道咱们王妃喜欢吃喝,就投其所好,果真把王妃引过来,王爷,你得好好想一想对策啊。”
他忧心忡忡,替王爷发愁,感觉前面挡着万重山。
王爷的追妻之路,眼瞅着皆大欢喜了。
谁料想又冒出一个敏王,在王妃面前大献殷勤。
敏王堪称定云国第一清贵皇子,名声好,气质好,才学好……
样样都压过静王一头。
相比之下,自家王爷实在没多少胜算。
画舫雅间内,画梁雕栋,华丽炫目的装饰让人眼花缭乱。
柳若嫄与云司业单独坐在一个宽敞通风的房间里。
两人面对面坐着,在圆桌旁品茶。
轩窗外是湖水荷叶,层层叠叠。景色异常深幽,令人心情愉悦。
“司业——”女人红唇轻启,神情里尽是闲适和惬意,像极了一朵迎风招展的牡丹花。
云司业眸光微动,对她微笑点头。
“我今日来,给你带了一件东西。”说着,柳若嫄从衣袖里拿出一本密册,交给云司业。
这些证据一直放在她手上,刚从空间戒指中取出来。
此时交给云司业,是她认真斟酌过的。
“这里记录了安贵妃的真正死因,你想知道的事情,都在册中。”她压低声音说道。
密册是她前世当密探时,暗中搜集的绝密情报。
当时她还没来得及交给太子,就遭遇陷害惨死。
里面记录的一桩桩,一件件证据,都已是尘封掩埋多年的宫廷秘辛。
一旦揭露出来,必将在朝野引起一场动荡。
这些证据事关立储,柳若嫄原本无心介入。
但能给太子添堵,她也不介意帮扶一下云司业。
云司业眸光一颤,脸色顿时变了。
他手指颤抖翻开册子,待全部看完之后,脸上表情已经变得扭曲,惨白中带着几分狰狞。
生母安贵妃,果真被皇后毒害而死。
而皇帝明知此事,却故意纵容皇后和她背后的孟氏家族。
“可恨——”云司业压抑不住心头的忿恨怒火,双眼通红,浑身颤抖着。
一想到他自幼失去生母,孤苦无依,遭受的那些苦楚,就难以面对这个事实。
皇帝封他为敏王,看起来十分偏爱他。
但这温情脉脉的父爱背后,是默认安贵妃被毒害的冷漠和残酷。
得知这个真相,云司业心中瞬间被痛楚缠绕,但更多的是失望……
柳若嫄按住他的胳膊,“冷静点,以你目前的实力,还无法与对手抗衡!”
云司业面色土灰,苍白没有一点血色。
半晌,他渐渐平静下来。
他早就怀疑生母之死与皇后有关,但苦于没有证据。
柳若嫄给他提供的正是重要线索,人证物证齐全,铁证如山。
“若嫄,多谢你。”
“有了证据,也无法搬倒皇后。当年安贵妃的死因,皇上未必不知,却宁愿将真相掩盖,可见皇后的势力,连皇上也忌惮几分。”她提醒云司业道。
云司业点头,捏紧双拳。
圆桌上摆满酒菜,美味佳肴,赏心悦目。
柳若嫄每道菜都品尝了一下,不由得暗暗称赞。
云司业是个很细心的男人。
他留意了柳若嫄喜欢的口味,专门请名厨烹饪,让她大快朵颐,吃得十分满意。
她吃着菜肴,不禁想起云子缙。
同样是皇子王爷,跟眼前的云司业相比,静王就显得粗心多了。
而且还幼稚。
此时她抬眸看见湖面上有一条小画舫。
两个人影坐在画舫里,好像有点眼熟。
大概是游玩的客人,不知是京城哪家公子哥。
她也没多想,继续低头夹菜吃。
美味当前,心无旁骛。
“上次你说的事,我一直在盯着,但那个女人十分狡黠,不肯轻易吐露实情,想套出话来,还得等一段日子。”云司业开口说道。
他说的女人是绛华,是太子送到敏王府的歌舞伎。
“这事不急,慢慢来。”柳若嫄随口说道,
云司业凤眸凝望她,幽声说道:“近日京城流言四起,关于你我的谣传,对柳府和静王府都很不利,想必你也很困扰。”
柳若嫄缓缓抬头,弯起红唇,一双漂亮的杏眸里光火明暗,闪过一抹明丽的光芒。
“我不在意这些。司业,你会因为我的名声不好,跟我断绝来往吗?”
“不会。”他答得干脆。
“那就对喽,喜欢我的人,名声不好都会喜欢,不喜欢我的人,名声再好也不喜欢。我又何必在乎那些无聊的评价?”
她活着,不为了迎合别人。
云司业望着她,不由得眼波中泛出一抹温柔。
女人的表情灵动张扬,小巧精致的下巴微扬着,漂亮的眸子里带着几分傲然自得,像是明艳瑰丽的花朵,绚烂夺目。
令人莫名感觉温暖。
他自幼在皇宫长大,如履薄冰,养成了谨慎性子,做事总是犹豫考量。
犹如惊弓之鸟,平常一点小事,都会在他心底兴起巨大的波澜。
他表面上是清贵王爷,温润如玉,淡泊如水。
但心里事情太多,承受着无法担负的压力,日夜被惊恐和忧虑环绕着,连觉都睡不好。
他很羡慕柳若嫄的豁达,她一副大开大合的爽朗性子,让他心生喜欢。
“你倒很想得开,也豁得出去。”他微笑道。
柳若嫄嘴角一弯,露出一个怡然淡定的表情。
死过一次的人,连最残忍的恩怨情仇都经历过了,还有什么豁不出去的。
“我倒是想了一个法子,能让对手放下戒心。”云司业收敛笑容,面色肃穆地说道。
太子和皇后一党蠢蠢欲动,对储君之位的觊觎人尽皆知。
皇帝虽立太子,但只是权宜之计。
皇后背后有强大的孟氏家族,令皇帝颇为忌惮,不得不立云其祯为太子。
但事实上,皇帝对云其祯很不喜欢,因此只要时机合适,随时都有废黜太子的可能。
目前能跟太子争位的只有敏王。
皇后和太子视他为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柳若嫄抬眸一瞥,“你有什么妙法,说来听听。”
云司业一双凤眸凝视她,眸光中闪过一抹淡淡的哀伤。看了半晌,露出一个不易察觉的苦笑。
“我的法子有些笨拙,但可以转移他们的注意力。只要我大张旗鼓选娶侧妃,广纳姬妾……”
如果所有人的目光都盯在他身上,他府中美人成群,或许跟柳若嫄的谣言能不攻自破。
那些关于她的闲话,慢慢就没人再提了。
只要柳若嫄过得平安闲适,他承受一些压力和委屈,也都是心甘情愿的。
“纳妾?”
柳若嫄微微一愣,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触。
云司业是定云国第一皇子,向来洁身自好。
他成亲前不亲近女色,如今年过二十二,也只娶一个嫡王妃梅念纯。
京城多少女人恨不得一头扎进敏王府。
只要能攀上敏王,能让敏王多留心看一眼,她们当奴婢丫鬟也愿意。
云司业突然说要选侧妃,全京城女人还不得疯了?
“那倒是,你多选侧妃姬妾,整日留恋花丛,这恐怕是皇后和太子最想看到的结果吧。”柳若嫄点头说道。
但不知为什么,她总觉得云司业心中有太多不得已。
身不由己,情不由衷。
这些都不是他自己想要的,为了躲避锋芒,不得不为之。
有点可怜。
“若嫄,我听说有一位沈小姐要进静王府,惹得你很不高兴。或许我可以出面,把沈小姐娶回敏王府,解除你的烦恼?”
云司业的肤色如美玉般莹润,矜贵之中带着几分傲然,一双狭长暗沉的凤眸里闪着或明或暗的星光。
他凝神看着她,带着几分探究,想从她脸上捕捉到某些表情变化。
“呵呵,那个沈小姐……我连见都没见过一面,谈不上高兴不高兴。”柳若嫄干笑两声,脸色微红,有点尴尬。
都是狗男人惹出来的风流债,身上受伤还不停作妖!
让她这个静王妃难以自处,里外不是人。
云司业眼眸中划过一抹淡淡的失落,但转瞬即逝,恢复了一贯的平静淡泊。
她的心里,还是有云子缙的。
无需掩饰和解释,一个表情和眼神,就已经表露得很明显了。
他心中隐隐一痛,连忙换一个话题,“自从三弟受伤,就一直没见到他,我去静王府探望,他也闭门不见客,也不知道伤势康复得怎么样。”
静王虽是他弟弟,但这个病弱王爷一直神秘莫测,让他无从了解,更谈不上亲近。
柳若嫄抿一抿嘴唇,不愿谈论云子缙的伤势。
一想就郁闷,满肚子火气。
狗男人一直托辞闭关养伤,任何人都不见。
谁知道他是不是在府里跟美人寻欢作乐?
“司业,我想问你一件事。”柳若嫄伸长脖子,凑近云司业的脸。
“你们男人的心中,是不是都有一道白月光?比如青梅竹马、一见钟情、念念不忘的女人。”
云司业:“……”
她一提白月光,他就觉得心发慌。
但他心中那个人,犹如月光一般皎洁华丽的身影,此时浮现在脑海中。
与往昔岁月相携,历历在目,挥散不去。
“我想问一问,你知道云子缙的白月光是谁吗?他虽然自幼身子病弱,但不可能没有青梅竹马吧?你告诉我她是谁,放心,我只是好奇,绝不会跟白月光争风。”
柳若嫄有一种直觉,狗男人心里存着一个人。
一个女人。
云司业脸色骤变,表情复杂又纠结,半晌回答道:“三弟的事,我不太了解。”
柳若嫄一看他那副硬憋的表情,就知道他有所隐瞒。
但这事很奇怪,云子缙的白月光,云司业为什么要替他隐瞒?
难道……静王的白月光,跟敏王也有关?
柳若嫄双眸登时瞪大。
她眸光炯炯地看着云司业,脑补出一百篇兄弟俩喜欢一个女人的狗血大戏。
谁这么牛逼啊——
同时将两个王爷尽收囊中?
争胜心瞬间暴起,柳若嫄顿时觉得不服气。
她寻思了半晌,缓缓说道:“我知道你有一个心上人,趁着这次选侧妃,不如有情人终成眷属。你若有什么难处,不敢表白之类的,我可以帮你解决,能让你如愿以偿。”
只要云司业娶了心上人,云子缙的白月光就曝光了。
不知为什么,柳若嫄特别想看看狗男人的反应。
云司业表情有些古怪,欲言又止,半晌摇摇头,眼神落寞地叹道:“算了,那都是过去的事,人生总会有求而不得之苦,我虽是王爷,这一点与旁人别无二致。”
柳若嫄:“???”
为什么算了?
不能算!
求之不得也得求啊!
孜孜不倦追求喜欢的女人,这才是一个优秀男人该有的作为。
“以你的相貌才学和地位,喜欢你的女人能排到城门外去,她到底是什么国色天香的绝代佳人,竟能让堂堂敏王求而不得?”柳若嫄忍不住问道。
不仅求而不得,而且还百般无奈?
柳若嫄对男女感情的事所知不多,毕竟前世也是被渣男骗的失败者,没什么好经验指点别人。
“你如果有空闲,帮我选一选京城的闺秀,看看有谁适合进敏王府当侧妃妾室。”云司业转移话题,故作轻松地笑道。
“好吧,我帮你选选——”柳若嫄心绪不定,随口答应道。
敏王选侧妃是个好主意,能掩人耳目。
不过吧,有点委屈云司业了。
但她转念一想,多娶几个侧妃也不算委屈吧?
就是敏王晚上有点忙,还得练成时间管理大师……
柳若嫄忍不住脑中浮想联翩,扯一扯嘴角说道:“你辛苦了。”
咳咳,有点越界了。
云司业脸上一红,半晌回答道:“再苦的重负,我也愿意为你分担。若嫄,我把你当做至亲之人,心甘情愿做这些事。”
柳若嫄:“……”
她脑子发懵,反应不过来。
敏王要娶侧妃,怎么是为她分担重负,跟她有关系吗?
她并不知道,云司业做这些事,不单单为自己,更为了护住她。
让她在平安顺遂中过日子。
他就心满意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