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丞相府。
会客厅堂内,坐了几个人。
主位上是战夫人,五十出头的年纪,妆容精致,皮肤保养得很好,发髻梳理得一丝不苟。一身深紫色的织锦衣裳,戴着成套的暗绿色的翡翠首饰,在光线下显得色泽极佳,尽显尊贵身份。
战夫人旁边坐着一个十八九岁的女子,是战府的姑表小姐连柔。
她身穿华丽的锦衣,手拿一块丝绸手帕,半掩着嘴,眉眼冷淡,浑身透着一股矜贵自恃的气息。
既高傲冰冷,又病怏怏的模样。
一副傲慢装逼又矜持做作的既视感。
另一边坐着战楚尘,身穿浅色锦袍,一双笑眯眯的桃花眼,顾盼神飞,浑身透着风流贵公子的气质。
他身边站了一个二十出头的女人,正是孟雨儿。
她显然精心打扮过,小脸粉白,妆容精致,穿着一身素色纱衣,半低着头,双眸微垂,一副与世无争的娇柔模样。
柳若嫄跟崔翩然一走进厅内,就看见这么一个碍眼货色。
崔翩然眸光凌厉,冷哼一声,故意拉长声调感叹道:“好一朵清纯做作的小白花!”
她的气场十分强大,一派正房嫡妻的气度,往椅子上一坐,目光炯炯瞪着战楚尘和孟雨儿。
柳若嫄坐到崔翩然身边,往椅子上一靠,冷眼旁观,浑身慵懒的气息中带着几分摄人的威压感。
双方都不说话,默默对峙着,空气中浮动着剑拔弩张的味道。
半晌,战夫人露出一个假笑,缓缓开口道:“静王妃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战府跟柳府向来交好,以后静王妃闲时常来坐坐。”
她闭口不谈战楚尘的事,对崔翩然更是视而不见,完全把崔大小姐当空气。
“战府跟柳府关系好不好,本王妃不关心,也不想知道。今天我来战府,纯粹因为跟翩然是知己好友。”柳若嫄幽声开口,表明她的态度和立场。
战夫人明摆着要给崔翩然下马威。
所以故意当众捧一个,踩一个,让崔翩然没脸,顺便还能离间她们两人的关系。
小人嘴脸,立马现形毕露。
柳若嫄前世在绮陌红楼当过花魁,太熟悉这一套骚操作了。
战夫人瞥一眼门外站的家丁护院,个个手拿棍棒绳索,凶神恶煞的模样。
她顿时脸色一沉,不满说道:“翩然,你带这么多人来丞相府,是要接你相公回家呢,还是寻衅闹事?”
崔翩然跟战楚尘闹了点矛盾,一气之下,把战楚尘赶出崔府,让他滚回战府去。
没想到战楚尘一回到战府,就跟孟雨儿勾搭上。
两人小别胜新婚,更是一番海誓山盟。
孟雨儿不停在他耳边吹风,赌咒发誓,非君不嫁。
战楚尘陶醉不已,大男人的自恋心态获得满足,只觉得孟雨儿样貌美,温柔又贤惠。
比强势霸道的崔翩然不知好多少。
“战楚尘,我懒得跟你吵架,你现在就跟我回崔府。”崔翩然不理战夫人,眸光投向那个男人。
战楚尘一脸为难,眼眸中露出纠结无奈的神色,“翩然,你让我回去也可以,但我得带雨儿一起回去,她怀了三个月的身孕,我必须得负责到底,给她一个名分!”
崔翩然怔住,眼眸中的深暗渐渐变成一片猩红。
“就是嘛,不管楚尘娶妻还是入赘,他都是战府的大公子,男人的子嗣最重要。
翩然,你别耍小性子,把雨儿接回去,给她一个妾室名分,生个一男半女可以寄在你名下。
雨儿是个好脾气,不争不抢,只想要一个安身之地。翩然你是大家闺秀出身,别跟没见过世面似的,当个小心眼的妒妇,名声不好。”
战夫人在一旁叨唠着,眼眸中透出讥笑之意,存心要看崔翩然的笑话。
崔翩然脸色发白,闷着不说话。
柳若嫄直接气得无语了,眉头一挑,冷声说道:“战夫人,你们战府的规矩和教养真让我大开眼界。
战大公子是崔府入赘女婿,拿了崔家十万聘金,吃穿住用都是崔家的,就该守住自己的本分。
他瞒着翩然搞大外面女人的肚子,算是怎么回事?翩然只要自己亲生的孩子,凭什么让她替你们战家养私生子?”
入赘的男人,还一门心思要纳妾生孩子。
这特么欺人太甚——
她简直不能忍了。
“雨儿怀的是尘表哥的孩子,只要有了名分,就不是私生子。表嫂已经是正妻了,怎么就容不下一个妾室?家里多个妾就等于多个姐妹,合家欢其乐融融不好吗,雨儿又不会威胁表嫂的正妻地位。”
表小姐连柔一脸好心的模样,她替孟雨儿抱不平。
两人是闺蜜,她自然要为孟雨儿说话,争取权利。
这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在崔翩然身上,想看她什么态度。
崔翩然双手微微发抖,胸口憋着一股怒火,却没有发作,只是一双眼眸盯在战楚尘身上。
幽怨缠绵,尽是凄苦悲伤之意。
似要割舍,却又不舍。
柳若嫄不忍心看她这么难过,斜眼瞥一下连柔,眉头紧紧蹙起来。
连柔拿腔作势,用手帕半掩着嘴说话,一副两面三刀的嘴脸。
她刚才一进来就看不惯这个矫情做作的女人,此时更想打她一顿。
这种颠倒是非的贱货,就得往死里捶,一直捶到地心,她就老实了!
“一个勾引别人丈夫的贱女人,还敢跑来要名分?”柳若嫄眉头一挑,冷哼着怼回去。
“你的意思是,等你嫁人之后,瞒着丈夫在外头搞几个小白脸,把你搞大肚子,带回家去跟你丈夫摊牌,让他接受小白脸和私生子。
反正又不会威胁他正夫的地位,不如让他忍一忍,顶着绿帽把私生子养大,跟小白脸一起称兄道弟,合家欢其乐融融!”
柳若嫄言语犀利,针针见血,毫不留情。
从感情上说,她肯定要帮崔翩然扳回一局。
从心理上说,她最烦这种寄住别人家,死活赖着不走的表小姐。
蹭着别人的势力,抬高自己的身份。
明明是颗蒜头,偏偏要冒充水仙。
真是够婊!
连柔:“……”
她憋得满脸通红,想怼回去却不知道说什么。
掰理打嘴仗,她绝对不是柳若嫄的对手。
“静王妃说的什么话?雨儿怀孕了,要名分不是理所当然吗?再说了,表嫂身为嫡妻正室,心胸就应该宽阔一些,这样才会幸福啊。”连柔咬着唇,婊里婊气说道。
崔翩然脸色更白,指甲紧紧抠住掌心,透出一抹血痕。
柳若嫄眉头上挑,眸光中泛出一道凌冽的寒光。
她斜眼瞥了一下连柔,嘲弄地笑道:“如果你觉得理所当然,那么等你嫁人的时候,我送你几个英俊帅气的小白脸,当做陪嫁一起带到夫家去。叮嘱他们好好努力,给你夫家多添几个私生子,想来你丈夫心胸宽阔如海,一定会很幸福的。”
她已经打定主意,不管连柔以后嫁给谁,她都弄几个小白脸送去,非得恶心恶心她丈夫不行。
看看那个倒霉男人是不是爱戴绿帽,既然娶了连柔这种贱货,就让他一次戴个够!
连柔脸上表情裂开,气得叫道:“你,胡说八道什么!”
她还没嫁人,万一名声搞臭了,就嫁不进豪门了。
这时一直低头沉默的孟雨儿眼圈泛红,呜咽说道:“我没有勾引楚尘,我们是两情相悦,真心相爱……”
崔翩然犹如挨了当头一棒,浑身一颤,怔怔地看着她。
柳若嫄被这句“真心相爱”雷到了。
一条狗跟一坨屎真心相爱,真让人恶心透了。
呵呵——
柳若嫄冷笑道:“明明是一对奸夫淫妇狗男女,偏要糟蹋两情相悦这个词,还有脸说是真爱?等哪天战楚尘被休了,一无所有滚去街上当乞丐,你还愿意跟他,给他生孩子,我就相信你们是真爱!”
孟雨儿一脸悲苦的委屈,嘤嘤说道:“我知道,你们这些没有感情的人,容不得我们相爱,所以要拆散我们。如果楚尘被逼到那种地步,肯定活不成,我也要陪他一起死,跟他殉情,离开这个冷酷无情的人间,让你们永远后悔,永远羞愧。”
柳若嫄:“???”
特么的——
她真想一巴掌抽死这个脑残的贱人!
没等她发飙,一直沉默崔翩然突然说道:“战楚尘,我当初招入赘女婿,就是为了免受夫君纳妾的痛楚,不然的话,以我崔大小姐的身份地位,完全可以嫁一个门当户对的嫡长子,找你一个庶子干什么?
你想继续当崔府姑爷,今天就乖乖跟我回去,如果想跟狐狸精双宿双飞,我就写一份休书,咱们从此一刀两断。反正我怀了三个多月的身孕,你已经没什么用了,你要纳妾灭妻,我就去父留子!”
众人:“……”
柳若嫄瞪大眼睛,惊讶不已地看着崔翩然。
原以为自己很刚了,没想到崔翩然更绝更牛逼。
直接来一招去父留子,办得简直太漂亮了。
孟雨儿眼眸中闪过一抹阴沉,狠狠抠着手指。
低头咬牙,憋着不吭声,心里却算计着。
如果战楚尘跟崔翩然一刀两断,从崔府轻身出户,她的指望也就全没了。
战楚尘文不成武不就,根本是个游手好闲的废物。
他如果不是崔府的上门女婿,占着崔府的钱财和名声,谁会愿意勾搭他?
不行,她得想个办法,不能让战楚尘跟崔府断了关系。
另一边,一听崔翩然要写休书,战楚尘脸上表情僵住了。
他起身来到崔翩然面前,柔声讨好道:“翩然,你知道我心里有你,在家时也对你百依百顺,什么都听你的。
咱们夫妻感情一直都很好,为什么偏为纳妾闹得不可开交?
因为雨儿怀孕了,我才想着带她回府,给她一个名分。我是有责任心有担当的男人,怎能看着雨儿和孩子遭受遗弃,我于心不忍啊!”
崔翩然抬眸,一双清冷的眸子里似乎不带感情,却隐隐含着伤痛,“战楚尘,你非纳妾不可?”
战楚尘深呼吸一口气,柔声劝道:“男人纳妾是天理,翩然你要想开一点。我现在不纳妾,是看在岳丈的面子,不想让他在朝中没脸,等以后崔府只剩我们夫妻二人了,我肯定还是要纳妾的,这个避免不了。”
他说得振振有词,坦荡正义的模样,好像在说一件天经地义的事。
崔翩然眸光闪出一抹黯然,问道:“你想纳几个妾?”
战楚尘以为她妥协顺从了,顿时眼眸一亮,“既然早晚要纳妾,倒不如一下纳全了。我也不是贪恋美色的人,我觉得吧,纳五个姬妾也就差不多了,身边女人太少的话,我出去被人笑话。翩然,你也不想让我在外头丢面子是吧?再说了,家里女人多一些,也热闹不冷清,以后咱们孩子长大了,也多几个娘宠着他,这样不好吗?”
见崔翩然沉默不说话,他又补充道:“翩然你放心,我找的女人都是贤良淑德,温柔又善良,出身不差,又会读书识字,肯定跟你合得来。像朱琼儿那种恶毒女人,一旦揭开她的嘴脸,我也不会要她。”
他转身朝孟雨儿招手,让她来到跟前,对崔翩然说道:“翩然,雨儿是孟氏家族的小姐,孟氏是定云国第一显赫家族,她跟孟丞相府连着血缘至亲呢,肯定不辱没妾室的名分。”
崔翩然抬眸,看着一脸温婉委屈的孟雨儿,脸上冰冷的表情多了几分嘲弄。
她缓缓站起身来,面对着孟雨儿,猝不及防给她一个耳光。
“啪——”孟雨儿脸上挨了一巴掌,踉跄向后退去,跌坐在椅子上。
“翩然!”屋内几人同时叫道。
战夫人皱眉说道:“楚尘的好话已经说尽,你还想怎么样?你这么善妒,而且心狠手辣,连我这个当婆婆的都看不下去!”
孟雨儿捂着脸,呜呜哭着:“为什么,为什么你不让我跟楚尘在一起?你嫉妒我们相爱,可是相爱并没有错,为什么非要逼死我们?”
柳若嫄:“……”
她已经受不了了,想吐怎么办?
不得不说,战楚尘的喜好太奇葩了。
他在外面勾搭的女人,一个比一个恶心。
崔翩然面无表情,一双清冷高傲的眸子在战楚尘脸上扫一下,“既然你想守着狐狸精,就别回崔府了。我回去把账目算清,过两天给你送休书。狐狸精怀的私生子,你们战府自己养!”
说罢,崔翩然看也不看战夫人一眼,气势昂然地往外走。
经过孟雨儿身边时,她停住脚步,斜眼扫了一下,“没脸没皮的贱人,以后别让我看见你,不然我见一次打一次!”
崔翩然拂袖离去。
战楚尘追在后面叫喊:“翩然,你别再任性了,怎么能说分就分呢,你对感情也太轻率了,太不负责了!去父留子是什么话,以后孩子出生了,有父爱才健康啊……”
柳若嫄攥紧双拳,眸底阴沉,真想一拳头把这贱男砸飞。
……
第二天上午,柳府门口,停着一辆豪华马车。
马车的深蓝锦缎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上面绣有静王府的标志。
“王爷,你亲自进府去接王妃,好好说话,王妃喜欢听什么,你就说什么。别毒舌,别嘴硬,把你自己心里想说的,都告诉王妃。”
瑞征叨叨逼逼说了一堆,感觉自己像操心的老父亲。
不知为什么,一阵凌冽淡定气度的云子缙此时有点紧张。
他第一次约柳若嫄出去吃早饭。
这算不算跟王妃的一场正式约会呢?
约会怎么约?
细节不太会把握怎么办——
他强压下心中的烦躁,一双漆黑的深眸斜扫一眼瑞征,不耐烦道:“吃个早饭而已,啰嗦这么多?在王府也没见你这么喜欢唠叨。”
瑞征无奈,“主子,我也不想变成管家婆啊,但是你……快快快,王妃出来了,快迎上去。”
他赶紧给云子缙整理一下衣襟,然后叮嘱道:“对王妃笑一笑,最好牵住她的手。”
云子缙:“……”
王妃出来了,深呼吸。
麻蛋,更紧张了!
柳府院子里,柳若嫄一脸僵硬的表情,正朝外走去。
她远远看见门外的马车和云子缙,心情变得更复杂了。
昨天她陪崔翩然去了一趟战府,回来的路上,崔翩然哭得稀里哗啦。
听崔翩然讲她跟战楚尘的少年往事,让她跟着一起心里难受。
原来崔翩然早就爱慕战楚尘,在懵懂的年纪,就对他以心相许。
因为战楚尘出身低微,只是一个庶子,无论如何也配不上崔丞相府嫡出大小姐。
所以崔翩然任性跟父亲摊牌,只要能跟战楚尘在一起,宁愿费尽十万聘金,招他当入赘女婿。
她得到她心爱的男人,想过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幸福日子。
但他心心念念纳妾,想跟其他女人谈情说爱,他亲手把崔翩然的梦捏得粉碎……
柳若嫄心塞了一晚上,辗转到半夜也没睡着觉。
早上一起来,心情极差。
现在只要看见男人,就想拿把刀捅个窟窿。
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
从此耳根清净,再无纷扰了。
初衣跟在柳若嫄身边,低声嘀咕道:“大小姐多对王爷笑一笑,王爷亲自来接你,是显出诚意的,咱把架子放一放,也别太端着哈……”
“知道啦,知道啦。”柳若嫄脑仁直疼,不耐烦说道,“没见过你这么啰嗦的,可以给人当娘了。”
初衣委屈地嘟着嘴,眼巴巴瞅着她:“我这操心的命,都为了大小姐的幸福啊。”
“好了,好了,一会儿给你买糖吃。”柳若嫄敷衍地安抚她一句,摇摇晃晃走出柳府大门。
云子缙连忙迎上去,满面笑容看着她。
柳若嫄抬眸一看,见他面若银月,身穿轻丝便装,锦带束发,相貌气质十分出众,一副皇族王爷的尊贵模样。
她今日穿了薄纱锦缎的新衣,头戴珍珠钗,腰系白玉环,映得肌肤莹白细腻,双眸清澈如秋波。
两人站在一起,犹如一道美好的风景,看得瑞征和初衣倍感欣慰。
王爷太帅了,王妃太美了——
天造地设的一对啊。
前尘往事都是误会,你俩以后别再分开了。
云子缙上前,轻轻拉住柳若嫄柔若无骨的小手,把她扶上马车。
瑞征更觉欣喜,王爷太温柔了。
王爷终于开窍了,飞走的王妃能回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