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三天,云子缙每天出门忙碌,而柳若嫄待在王府快发霉了,清贵妃也没召见她。
看来清贵妃压根不想见她,把这个儿媳妇彻底抛到脑后了。
柳若嫄觉得郁闷,又隐隐有些失落。
她因为清贵妃才留在静王府的。
如果清贵妃刻意回避,她每天待在王府干嘛,还不如早点回自己家。
吃过午饭,柳若嫄闲得无聊,正打算去崔府探望一下崔翩然,屏香带着梅念纯来王府找她。
梅念纯紧绷着一张脸,一副“心情不好别惹我”的表情。
她早上跟云司业大吵了一架,心里憋闷得难受,想找人发泄一下。
柳若嫄是她妯娌,也是她姐妹,所以她特地来静王府,找静王妃帮忙发一发闷气。
“咱俩结拜姐妹,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不管我说什么,你都要哄着我,让我气顺就好了。”梅念纯一坐下来,就气呼呼开腔道。
柳若嫄一脸懵圈,她啥时候跟梅郡主结拜姐妹了?
这关系不能硬搭吧?
不过她了解梅念纯的脾气,一激动像个点火的炮仗。
她也懒得计较,爱咋咋地。
“嫄嫄,你不知道吗,清贵妃这次回京,就是为选静王妃的事。”梅念纯今早听云司业说这些,又因为他纳侧妃的事争吵起来。
男人就不省心,每天不是想着娶侧妃,就是想着纳妾。
多早晚把他阉了,他就老实了。
柳若嫄脸上的表情毫无波澜,但心中却浪涛起伏,“选静王妃?什么意思,想把我换掉?”
婆婆不满意儿媳妇,想给儿子物色新儿媳妇,所以才回京城的?
梅念纯故作神秘,压低声音道:“她相中的人,是京城金榜第一名媛苏曼婉。”
苏曼婉以女医之名,多年来一直陪在清贵妃身边,早已被清贵妃当做静王妃的最佳人选。
“苏曼婉?”柳若嫄登时嗤笑出声,眸光中透出一抹清冷的嘲弄,“静王挺有艳福啊,苏曼婉可是定云国三大美人之一呢。”
“你不也是三大美人?嫄嫄,你不用妄自菲薄,也不用自卑。”梅念纯安慰说道,感觉心情好多了。
柳若嫄:“……”
梅念纯心情好转,但她的心情变差了。
心中一股无名火起,却发不出来,只能强压下去。
回想那晚苏曼婉来王府找静王。
亲密地叫“子缙”,让人听着牙疼。
原来是想觊觎静王妃的位置。
坐在旁边的屏香一脸不满,忿忿不平道:“真是这样的话,静王就有点混蛋了,他要娶新王妃,还来招惹我们大小姐?!”
“你们不知道,静王跟苏曼婉……情况有点复杂,从道义上来说,清贵妃给他安排的王妃,他就应该娶苏曼婉,但从感情上说,我觉得他喜欢的人是嫄嫄。再说了,王妃只能有一个,嫄嫄这个旧王妃不退位,苏曼婉那个新王妃就不能上位。”梅念纯叨叨逼逼,煞有其事说道。
柳若嫄皱起眉头,心烦意乱。
梅念纯这些话越说越扎心,还不如不说。
屏香见她脸色难看,连忙开解道:“我听说静王从小到大病弱,苏曼婉一直等他,二十岁也没嫁人。会不会是静王不喜欢苏曼婉,所以故意装病,只要他病入膏肓,就不用娶苏曼婉?”
毕竟静王一心对柳若嫄好,长了眼睛的人都能看见。
而且他为了柳若嫄,已经不再“病弱”,也许清贵妃得到消息,所以才立即回京,逼他迎娶苏曼婉。
梅念纯摇头叹气道:“苏曼婉才貌双全,不想娶她的男人肯定是瞎。嫄嫄,等你跟静王和离,苏曼婉就名正言顺成静王妃了,你的男人被她抢走!唉,这事……太难办了。”
她见柳若嫄脸色阴沉,默声不语,就把苏曼婉的家世背景说了一下。
苏家在定云国三朝为太医,极有威望。
苏曼婉的父亲年纪时就成为首席太医,安贵妃生下云司业,身体状况不好,苏太医负责为她调养身体。
安贵妃养病三年,病情反倒越来越严重,最终病入膏肓,一命呜呼。
宸安国使臣觐见,在安贵妃的尸身上查出一种慢性毒药,皇帝震怒,让太医院彻查此事。
太医院人心惶惶,有人举报苏太医下毒谋害安贵妃。
最终,苏家满门抄斩,那时苏曼婉刚满周岁。
清贵妃面圣请旨,将苏曼婉带入宫中。
因为三皇子云子缙身患怪病,要用同龄女婴换血,苏曼婉是最适合的人选。
换血一事只是借口,由此保住苏曼婉一条性命。
后来清贵妃找到证据,证明安贵妃之死与苏太医无关。
皇帝为苏府平反昭雪,封苏曼婉为宫中女医,继承苏太医的衣钵。
苏曼婉十八岁时,首富月观瑢举办簪花盛宴,清贵妃亲自主持,苏曼婉夺得金榜第一名媛,名震京城。
柳若嫄听了这些,恍然大悟。
清贵妃不仅对苏曼婉有救命之恩,还亲自把她捧为京城第一名媛。
没有那一场簪花盛宴,没人知道深宫里有一位绝代风华的女医。
而苏家因安贵妃满门抄斩,云司业是安贵妃的儿子,两家其实有解不开的死仇。
苏曼婉不可能嫁给云司业,所以敏王娶了梅郡主。
但柳若嫄心中狐疑,清贵妃不惜冒风险保住苏曼婉一条小命,她到底跟苏曼婉什么关系?
“这位苏小姐真是风靡京城的绝代佳人,不仅是清贵妃的掌上珠心头肉,跟静王府关系密切,连首富月公子也拜倒她石榴裙下。而且她是女医,治病救人,声誉好,威望高,嫄嫄,虽说你们都是三大美人,但那个花魁静歌身份低贱,你名声不好,都比不上苏曼婉。”
梅念纯一边评价,一边啧啧叹气,觉得柳若嫄不是苏曼婉对手。
柳若嫄又被她扎心了。
忍不住想当面告诉梅郡主,苏曼婉是敏王的白月光,也让她扎一扎心。
但一想到敏王那副委曲求全的模样,她又觉得不忍心。
算了,让梅念纯奚落几句,也没什么大不了。
梅郡主口无遮拦,说话难听,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此时柳若嫄心情极差,很想马上回柳府,彻底跟静王府一刀两断。
回家闭门谢客,谁也不见。
她本来对苏曼婉没有兴趣,一点也不关心。
但苏曼婉突然跟静王扯上关系,让她觉得反感又膈应。
“嫄嫄,你吃醋了?”梅念纯见她紧绷着脸,瞪大眼睛看她。
“吃什么醋,他以为他是谁,我吃他的醋?”
“静王是你夫君,你是他娘子,吃醋很正常。”
“呸,他想得美。我只是觉得,我静王妃的名分还在呢,就有人来鸠占鹊巢,这是明晃晃挑衅啊,我得接招吧?”
哼,这是面子问题,跟吃醋没关系!
“你放心吧,苏曼婉暂时不会嫁进静王府。静王如果想娶她,早几年就娶了,都轮不着你。”
柳若嫄:“……”
梅念纯说话,不仅扎她心,还扎她肺管子。
……
说了一会儿话,梅念纯终于把心头的闷气消散,然后心满意足告辞,哼着小曲离开了。
但是柳若嫄情况很不好,被气得心肝直疼。
“这梅郡主拿大小姐当出气筒了,真不把自己当外人。”屏香郁闷说道。
“走,陪我出去散散心。”柳若嫄深呼吸一口气。
她再不出去走走,一下午没让梅念纯气死,也得被闷气活活憋死。
静王府离崔府不远,两人没乘马车,步行去崔府探望崔翩然。
柳若嫄事先准备了一些名贵的燕窝鹿茸,崔翩然刚流产不久,拿些补品给她养一养身子。
到了崔府,崔翩然正在房间里歇着,听说柳若嫄过来看她,立马命人请她们进来。
柳若嫄和屏香拎着补品进屋,见屋内熏着一炉甜香,崔翩然半躺在床上。
床边坐着一个青年,正端着小碗喂她喝汤。
“在下吴唯源,是翩然的表哥,未能亲迎贵客,请静王妃恕罪。”青年见柳若嫄进来,连忙放下汤碗,起身行礼。
柳若嫄眉头一挑,打量眼前这个青年。
他二十七八岁年纪,头戴文士的方巾,身高体壮,薄唇阔鼻,一张国字方脸上带着和煦的笑容,但一双眸子却显得异常敏锐而阴沉,是个心思很深的人。
“这是我大表哥,我姨夫的外甥。”崔翩然见柳若嫄来了,顿觉欣喜,连忙坐起来介绍道。
“翩然你小心身子,躺下休息别乱动,静王妃不是外人,你们留在闺房说话,我去厨房再给你熬一副药。”吴唯源十分关心地望着崔翩然,一双眼眸中透出几分深情。
崔翩然脸色有些微红,讪讪低头,“多谢大表哥……”
吴唯源伸手帮她盖被子,动作很是亲密,“把被子盖好,不能透风着凉,翩然听话,别耍小孩子脾气。”
他声音温和低沉,仿佛耳边的喃语一般,空气中都透着暧昧。
柳若嫄看见这一幕,不由得眉头拧紧,清冷的眸子中闪过一抹排斥的神色。
不知为什么,她觉得这个大表哥极力在崔翩然面前表现成熟稳重,充满男人味。
他温声细语的模样,让柳若嫄感觉太熟悉,忍不住就想到云其祯。
同样深情款款的眼神,温情脉脉的关怀,甜言蜜语的言辞……
而这一副深情模样的背后,却是斯文败类心思深重的种种算计。
总之,初见这位大表哥,柳若嫄对他的印象不太好。
大表哥离开后,三个女人留在闺房聊天。
崔翩然身体还没养好,一张尖脸上透出几分苍白,显得有些消瘦虚弱。
“若嫄,上次你从水里救我,我还没来得及谢你,倒让你来探望我。”崔翩然接过她送的补品,眼中透出几分感激和惭愧。
柳若嫄怕她想起战楚尘的事难过,连忙岔开话题,关心地问了一下她的身体情况,然后谈起她的大表哥。
“是远亲家的表哥?以前没听你提过。”
崔翩然苍白的脸庞上透出一抹红晕,“他开了一家药铺,懂一些调养的药理,知道我身体不好,每天来府里帮我熬药。”
说起她的大表哥,崔翩然的话匣子就打开了。
柳若嫄见她似乎对大表哥十分依赖信任,因此也不打断她,听她一直说下去。
大表哥吴唯源今年二十七,家里有一妻一妾和两个儿子,在京城开了一家药铺,生意还算红火。
因为是崔府的远方亲戚,吴唯源跟崔翩然以前只见过几次,来往并不多。
前一阵崔翩然怀孕,去药铺找吴唯源开安胎药,他这才有机会频繁出入崔府。
上个月他妻子重病身亡,吴唯源伤心欲绝,索性搬到崔府住一阵,既可以帮崔翩然调理身子,也免得在家里对景伤情。
“跟战楚尘断绝关系后,我心如死灰,要不是大表哥每天宽慰我,我都不知道怎么活下去。”崔翩然感伤说道。
“翩然,你不会想嫁给这个大表哥吧?”柳若嫄忍不住问道。
崔翩然微微抿一下嘴唇,眸光中透出几分纠结神色,“昨天他跟我说……如果找不到合适的人,就嫁给他,他喜欢我很久了。”
听了这话,柳若嫄的本能反应,觉得一阵反胃。
大表哥刚死了老婆,就想趁虚而入拿下崔翩然?
他这迫不及待的举动,太让人恶心了吧。
半晌,崔翩然幽声说道:“大表哥让我很有安全感,我觉得……他至少比战楚尘强一些。”
战楚尘因欠赌债被卖进勾栏院,这件事已经传遍京城,不仅战丞相府丢脸,崔府也觉得没面子。
崔翩然更是懊悔不已,如果不是当年的一个执念,她非要嫁给战楚尘,崔府也不会被拖累至此。
柳若嫄也听说战楚尘的事,但崔翩然再嫁的男人,不能以人渣为标准。
“你表哥比你大十岁,娶过老婆,有一个小妾和两个儿子,你是崔府大小姐,嫁给他当续弦,给他两个儿子当后娘?这是疯了吗?”柳若嫄急声提醒她道。
战楚尘不是好东西,但这个吴唯源也强不到哪去。
“虽然他有小妾和孩子,但我觉得人品没问题……”崔翩然连忙替大表哥辩解道。
“翩然,嫁男人不是找爹,你想要安全感,你父亲崔大人给你这么大的家业,足以养你一辈子。”柳若嫄苦口婆心地劝她。
即便不再嫁人,崔翩然也可以舒舒服服地过一生。
“若嫄,我没有你坚强,也没有你那么大本事,我想找个男人,让我有安全感,一辈子可以倚靠他……只是我现在的情况,也不能挑到更好的。”崔翩然低头,双手抚摸着小腹。
她的意思很明显,已经嫁过一次,还流过产,不可能找到条件好的男人娶她。
吴唯源肯要她,她已经感激涕零了。
柳若嫄觉得一阵眩晕,心头五味杂陈,直堵得慌。
记得第一次见到崔翩然时,她浑身傲然洒脱的豪门大小姐气派,眼神中都闪着绚烂的光芒。
可这才过了多久,崔翩然就变得柔弱不堪,浑身光芒消失不说,还像个低声下气的小媳妇,满脸羞愧,眼眸中透出委曲求全的神情。
都是贱男人害的!
柳若嫄没法再劝她什么,只得转移话题,跟她聊一些别的。
见崔翩然兴趣缺缺,有点疲惫的感觉,她跟屏香起身告辞,改天有空再来看她。
两人刚离开屋子,就碰到吴唯源熬完药,正给崔翩然端过来。
“静王妃不再坐坐?我忙着给翩然煎药,顾不上招呼贵客,还请静王妃见谅。”吴唯源一脸笑容,语气温和有礼貌。
柳若嫄不动声色,脸上露出一个得体的微笑,“大表哥这么细心照顾翩然,我们也就放心了。”
“那我进去给翩然送药了,这药得趁热喝,凉了不行。静王妃慢走,以后常来。”吴唯源说完,把药端进屋去。
转头的一刻,他脸上的笑容消失,眸中透出一道阴邪暗沉的光芒。
柳若嫄离开崔府,一路上觉得心慌。
“屏香,你觉得那个吴唯源,像刚死老婆的男人吗?”她站住脚,转头问道。
不知为什么,她直觉吴唯源身上隐藏了一些东西。
说不清,道不明,透着致命的危险。
“确实挺奇怪,他老婆上个月刚死,就对别的女人关心备至,端茶倒水喂药,竟然还说伤心欲绝?他哪儿伤心了,一点没看出来伤心。”屏香撇嘴说道。
“去查查那个吴唯源,查清楚他老婆怎么死的。”柳若嫄冷声说道,一双眸子透出清冷的寒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