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慕颜的小院内,密密匝匝拥了一大群人。
院子中间,柳若嫄带了一群人,屏香、彩宁、初衣、曹三儿……还有管家、账房和家丁婆子。
她一袭华丽盛装,坐在太师椅上神采奕奕,高贵中带着几分威严。
柳若嫄专门来找雪姨娘要人,气势方面自然拿捏到位。
连坐在她身旁的梅念纯都自愧不如,大小姐从里到外都是静王妃的派头,让她甘拜下风,羡慕不已。
“曹三儿,你老婆让雷舅爷抢了,是爷们就进屋去抢回来,大小姐替你撑腰。”柳若嫄接过初衣递过来的热茶,轻轻抿了一口。
曹三儿双眼通红,恼恨的情绪中涌起一股感动之情。
大小姐带了这么多人来帮他,他一定要找雷舅爷算账,让那个狗王八蛋好看!
这时正巧瑞征来柳府送阿偃,见众人都在这儿凑热闹,他跟阿偃也顺理成章加入大小姐的阵营。
“王妃还缺人手的话,我速去调派王府侍卫来帮忙。”瑞征见了这阵势,不知道出了什么大事,连忙主动请缨。
“世子大小姐有事尽管吩咐,我阿偃赴汤蹈火,在所不辞!”阿偃身上的伤还没痊愈,一副捋起袖子上前揍人的架势。
柳若嫄瞥了两人一眼,摆手制止他们,“我来找雪姨娘要人,顺便要点东西,不是什么大事,你们在旁边看热闹就行了。”
原本这阵子两个姨娘有所收敛,她也秉承井水不犯河水的原则,没找过她们麻烦。
没想到雪慕颜隐忍了一段日子,又开始蠢蠢欲动,借着生辰宴的由头露出尖爪挠人。
她替雷舅爷撑腰,无非想在小大姐面前耍威风,趁机把柳府的大权夺回去。
搞这么多幺蛾子,柳若嫄绝不惯着她。
这时管家带着曹三儿进屋,去找雪姨娘要人。
众人手持棍棒,将小院围得里三层外三层。
雷舅爷抢了雪花之后,就一直躲在侧厢房里。
这时候他想跑也跑不掉,柳若嫄的人在外面守着,里面的人根本插翅难飞。
雪慕颜正在屋内打扮,打算一会儿去前厅宴席见宾客。
毕竟是她的生辰宴,她理应去招呼应酬一番。
刚戴好首饰,就听见管家的声音,“大小姐来问雪姨娘,雷舅爷抢了曹三儿的老婆雪花,是不是雪姨娘授意的?”
这件事得问清楚,到底是雪姨娘授意,还是雷舅爷自作主张,性质大不相同。
雪慕颜眼眸中闪过一抹恼怒,起身走到门口,一脸皮笑肉不笑,“大小姐管得可真宽,雪花是我的丫鬟,我愿意送给雷舅爷,她连这也干涉?雪花被曹三儿霸占几个月,我睁一眼闭一眼没说什么,现在把她领回来给雷舅爷,碍着大小姐什么事了?”
管家听了这话,迟疑了一下,“大小姐已经带曹三儿来要人了,雪姨娘还是把雷舅爷叫出来,当面说清楚吧。”
管家老成持重,不想让事情闹大。
今天来柳府赴宴宾客不少,事情如果处理不好,恐怕丢柳府的脸,让宾客看笑话。
雪慕颜板起脸,不满地说道:“管家说这话我可不爱听,我这院子是什么人都能来的吗?今天阿猫跟我要人,明天阿狗向我要东西,柳府还有没有点规矩?”
说着,她神色不悦地扫了管家一眼,打起门帘出去。
院子里到处都是人,柳若嫄跟梅念纯坐在正中间,两人的衣饰华光溢彩,绚丽异常,在众星捧月般的环绕中显得十分扎眼。
雪慕颜眸底闪过一抹嫉妒之色,随即挤出一个假笑,“大小姐今天很闲啊,没事来我院子里?怎么不进屋里坐坐,嫌我这屋里太小,容不下静王妃的气派吗?”
柳若嫄眸光转动,见她穿了一身细软轻纱的衣裙,又薄又透,隐约露出脖颈肩膀的肌肤,隔着光若隐若现,带着几分妩媚诱惑的味道。
雪慕颜正是靠这一副柔弱又浪媚的模样,把柳致堂迷得神魂颠倒,心甘情愿让她拿捏得死死的。
“嘶!”梅念纯惊讶地吸一口凉气,“嫄嫄,这大婶打扮得真妖娆——”
柳若嫄撇一撇嘴,嗤笑道:“对啊,雪姨娘的屋里气味不好,太骚了,所以咱们宁可在院子里坐着,迎风闻着花草味,能散一散骚气。”
“骚气确实太盛,一般人都顶不住啊,哈哈哈……”梅念纯笑得开怀。
听着两人对话,雪慕颜眸底闪过一抹嫉恨的恼怒,手指在衣袖中攥紧。
可恶的小贱人!
这时曹三儿急匆匆过来,跟柳若嫄禀报,“大小姐,他们说雷舅爷不在家,不让我们进去搜屋子,雪花她……”
柳若嫄抬手打断他的话,眸光中浮起一道清冷神色,淡淡说道:“让大猫进去搜,谁敢拦着,后果自负!”
话音落下,屏香已经把灵豹牵过来。
通体雪白的灵豹满身布满金银条纹,在柳府养了几个月,身形更加硕壮庞大,引得人群发出一阵阵惊叹声。
梅念纯第一次见灵豹,简直震惊了。
她张大了嘴巴,死死拉住柳若嫄的胳膊,一个劲儿地“啊啊啊”,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激动又惊讶的心情。
灵豹两耳微竖,一双泛着幽暗绿光的眼眸轻瞥一下,对梅念纯的震惊表现十分不屑。
屏香拿来雪花的衣服给灵豹闻一闻,然后撸一下它脑袋,“去吧,把雪花找出来。”
朝屏香呲一呲白森森的獠牙,灵豹纵身轻盈一跃,已经窜进雪姨娘的屋子。
只是两三句话的工夫,厢房里传出一阵阵尖叫声,紧接着“噼里啪啦”的碰撞声,混杂着各种慌不择路逃窜的声响,不绝于耳。
柳若嫄眸光淡淡的,嘴角勾起一抹弧度。
敬酒不吃吃罚酒,跟反派小人对决,就得来硬的!
雷舅爷几乎是被灵豹撵出来的,身上的衣袍差点被灵豹的利齿撕碎。
若不是大小姐有令,暂时不让雷舅爷受伤,灵豹早就一口咬断他脖子了。
雷舅爷光着一只脚站在院子里,浑身发颤,惊魂未定地瞪着柳若嫄。
曹三儿带人进屋去,把雪花抱出来,见她双眼紧闭,脸色惨白,浑身血淋淋的,脸庞身上都有伤痕,额头上一个血窟窿,显然刚刚受了雷舅爷的虐待,用头撞了墙。
“雪花,我来晚了——”曹三儿两眼通红,双臂抱紧雪花,心疼如刀绞。
柳若嫄眸底的暗光一沉,立即命人去找大夫,一定要把雪花救活过来。
阿偃身上带了伤药,交给丫鬟,曹三儿失魂落魄地抱着雪花去厢房疗伤。
雷舅爷眼见这一幕,很不甘心放雪花走。
柳若嫄拿静王妃的身份压人,谁也拦不住她,要想争回这口气,就趁着赴宴的宾客都在,把事情闹大。
他眼珠子一转,想到一个主意。
“我命苦啊——”雷舅爷突然往地上一坐,开始耍泼皮无赖,一把鼻涕一把泪嚎叫:“腿脚伤残好不了,闺女又让人卖进青楼,身边就一个媳妇也被抢了,静王妃回娘家仗势欺人,想要我的命,我这日子可怎么过啊?”
柳若嫄勾一勾唇角,不动声色,看他像个小丑似的做戏。
雪慕颜气愤不已,抹得粉白的脸庞透出一抹暗沉青黑,“大小姐看我不顺眼,要故意针对我吗?有什么不满尽管冲我来,雷舅爷没得罪你,何必对我家的亲戚赶尽杀绝?”
她言辞犀利,字字诛心。
管家见雷舅爷坐在地上,拼命哀嚎,有些担心地看向柳若嫄,“大小姐——”
“既然雷舅爷喜欢哭,就让他一次哭个够,眼泪流不出来,拿些辣椒给他抹眼睛,哭得更逼真一些。”柳若嫄淡声吩咐道。
初衣立马取来一碟辣椒,瑞征抬手接过去,“我来!”
他把辣椒放嘴里嚼了嚼,吐在手心里,一把碎辣椒抹在雷舅爷眼睛上。
雷舅爷登时厉声嚎叫起来,眼泪不停往外流。
瑞征也辣得直跳脚,初衣连忙给他一碗水漱漱口,“辣椒能满嘴嚼吗,你那么傻呢!”
“我不是怕辣到你吗,所以才亲自上阵。”瑞征嘴唇红肿,不停用水漱口。
他是王爷的贴身护卫,为了讨好王妃,也是拼了!
柳若嫄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心里琢磨着,看来不用到年底,这一对护卫侍女,就能喜结良缘了。
她收回飘远的心神,扭头说道,“咱们也该办正事了,管家,拿账本跟雪姨娘对一对账,她从柳府库里拿的东西,尤其是我外公的御赐之物,统统都给我要回来!”
话音一落,雪慕颜登时一惊。
账房先生站出来,把厚厚的账本打开,一页页翻着念道:“御赐夜明珠一对,黄金冠一顶,锦绣太师服一件,罗纱官袍三件,玉扳指两件,青铜镶宝石马一对……”
柳若嫄抬手一挥,屏香和彩宁带着一群家丁进屋,把账本上提到的东西全都搜出来,一件件搬到院子里。
雪慕颜见自己床榻幔帐都被拿走,气得跺脚大叫:“柳若嫄,今天是我生辰,你居然这么对我,我要找老爷评理去!”
“你生辰很了不起吗,又不是忌日,我需要照顾你心情?”柳若嫄慢悠悠说道。
这时,有人喊道:“老爷夫人来了!”
柳若嫄坐着不动,只见柳致堂和柳夫人急匆匆地走来,身后跟着一群赴宴的宾客,浩浩荡荡足有几十人。
柳致堂进了院子,抬头一看,却见柳若嫄稳稳坐在那里,下巴微扬着,一副傲然自得的模样,很显然没把他当一回事。
当着众宾客扫他的颜面,让柳致堂气恼不已,正要开口斥责,就见雪慕颜一脸泪水朝他跑来,“老爷,求你为我做主啊——”
柳致堂立马把不孝女丢到脑后,连忙抚着雪慕颜的背,暖声安慰道:“阿雪,怎么了,别哭别哭……今天是你生辰,要高高兴兴的。”
柳夫人看见这一幕,脸色不太好看。
众宾客神色各异,原来柳大人颇为风流,宠爱小妾……男人的通病,他们也不好多做评论。
“老爷,大小姐要赶我出府呢,连我屋里的东西都搬走了,我没法活了!”
在柳致堂面前,雪慕颜永远是一副柔弱无辜的模样,哭得肝肠寸断,泪眼婆娑。
柳致堂见她楚楚可怜,心疼得都快碎开了。
他一边安抚着雪慕颜,一边横眉竖眼对柳若嫄骂道:“不孝的孽女,今天是你雪姨娘生辰,你竟然抢夺她东西,做出这等大逆不道之事!”
“呵呵——”柳若嫄冷笑一声,“既然柳大人说大逆不道,今天就当着大家的面掰一掰,看看究竟是谁大逆不道!”
管家带人在一旁数点物品,然后过来禀报,“大小姐,夜明珠和玉扳指没找到,其他的东西都全了。”
柳若嫄双眸一眯,瞥向柳致堂怀里的雪姨娘,冷声说道:“雪慕颜,皇家御赐我外公的东西,无论你私藏还是卖掉,都是死罪,这不用我多说了吧。”
雪慕颜猛地一哆嗦,眸光中透出怨毒的恨意。
那一对玉扳指让她给卖了,夜明珠镶在鞋面上,在裁缝铺里还没拿回来。
偏偏让这小贱人逮住。
“老爷替我做主啊——”她神色哀戚地伏在柳致堂怀中,装作十分柔弱无助的样子。
柳致堂心疼得不行,又见围观宾客议论御赐之物,面子上挂不住,用商量的语气道:“若嫄,你雪姨娘喜欢那些小玩意,给她就是了,几颗珠子扳指有什么大不了?你喜欢的话就去买一些,银子我来出。”
他转头看向柳夫人,用眼神暗示她,“夫人说是不是?”
只要柳夫人承认,御赐之物是她转赠给雪慕颜的,柳若嫄今天就闹不起来。
柳夫人面色有些纠结,家中宝物被雪慕颜拿走,她心里也是有气的。
但此刻她对上丈夫的视线,见他神色中带着焦虑和期待,顿时觉得心头发软。
唉,家和万事兴吧。
“若嫄,其实那夜明珠……”柳夫人想替雪慕颜开脱。
“娘亲不必开口,在旁边看好戏就行。”柳若嫄立即打断她,然后示意屏香,把这些天调查雷舅爷的事情公布于众。
雷舅爷一直做柳府买办,十年来偷卖库中物品不说,还假借尚书府名义,在外设赌局,放高利贷,抵押担保,在京城买了两套大宅院……
“我就想问问柳大人,你的官服还在不在?官服送去当铺做抵押,这在定云国也是头一份啊。”柳若嫄面带讽刺地瞥一眼柳致堂。
围观众人顿时惊呆了。
尚书穿的官服拿去做抵押,柳大人恐怕……官位不保啊。
柳致堂已经震惊了,“你说什么?”
他将怀中的雪慕颜推开,一脸不可置信地质问道:“我那两套不穿的官服不是给你收着吗,现在拿出来给我看看!”
雪慕颜神色慌张,目光躲闪不敢看柳致堂。
雷舅爷只说拿官服暂时抵押换钱,等做完一笔大买卖,再把官服赎回来。
没想到这个节骨眼上被揭出来。
坐在地上耍无赖的雷舅爷也慌了,他原本恨恶柳若嫄,想借着雪花的事发难,狠狠打击曹三儿和大小姐。
雪花是他的女人,他就要把她活活折磨死,柳若嫄是静王妃又能把他怎么样?
没想到大小姐揭出他放高利贷的事,连抵押官服都爆出来。
这下子,他脑子顿时懵了。
见雪慕颜和雷舅爷一副理亏躲闪的模样,柳致堂登时什么都明白了。
千防万防,家贼难防。
他堂堂一个尚书,竟然被这个女人耍得团团转。
柳致堂暴怒,劈头盖脸大骂雷舅爷一顿。
又让雪慕颜去把官服赎出来,连带着夜明珠和扳指,一样不能少全都找回来。
如果办不到,她就等着被休吧。
雪慕颜一见柳致堂真的发怒了,心中慌乱不已,也不再假装柔弱撒娇,连忙派人去把东西都赎回来。
花几倍的高价也在所不惜。
等柳若嫄吃完晚饭,送走了梅念纯,回厢房打算歇息时,所有事情都已经办妥了。
官服、夜明珠、扳指都拿回来,雷舅爷被赶出柳府,连他在外面置办的房子铺子也都收回柳府。
雪慕颜被柳致堂责罚,禁足一个月不准出门。
她的生辰宴还没开始,就草草结束了。
管家和账房带着家丁奴婢,一边记账收东西,一边送走宾客,忙得不可开交。
众宾客告辞离开,流言传闻很快在京城大街小巷传开。
柳若嫄拿到两颗夜明珠,躺在床上,心情稍觉惬意。
这一对夜明珠犹如核桃般大小,放在手心里熠熠发光。
但夜明珠通体幽红色,光泽萦绕中隐隐散出一丝丝斑驳的光影,仿佛染上血线一般。
柳若嫄盯着夜明珠半晌,越看越觉得眼熟。
仿佛这一对夜明珠跟她有某种牵连,隐秘却又割舍不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