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冰棍一般。
霍北尧唇角微勾,“沈小姐脸色这么白,是见鬼了吗?”
“对,鬼就在我身后。”南婳嘴唇冰凉顺嘴说道。
说的什么她自己也不清楚,满脑子都是该怎么应付这夫妇俩。
霍北尧笑,单手扶着她削薄的肩膀,把她推进去。
南婳深呼吸一口气,努力平复好情绪。
南茂松和华疏梅夫妇看到她,皆是大吃一惊。
尤其是华疏梅,眼睛都直了。
那双眼睛里短短时间内充斥着意外、内疚、惊喜、还有狡黠和侥幸。
南婳都替她的眼珠子累得慌。
小小一对眼珠要盛那么多心思。
南茂松也是,脸上的肌肉僵住,心思全写在眼睛里。
不过他心思要比华疏梅藏得深,不太容易让人猜出来。
缓了一秒,这夫妇二人噌地从沙发上站起来。
华疏梅直接小跑着扑过去,抱住南婳就哭上了,“我的女儿啊,你没死啊?你还活着!你活着怎么不回家找妈妈呢?你知道妈妈这三年想你想得有多心痛吗?”
南婳身体站得笔直。
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如果不是三年前,她给他们打电话求助,被他们一通痛骂。
她就被她这副模样感动了。
虽然不是他们亲生的,可是却喊了二十三年的爸妈,在一起生活了那么多年,接到电话求助,起码露一面来看看是真是假吧。
反观穆妍,接到电话,不管真假,立马赶去医院照顾她,又出钱又出力。
沈泽川更是。
一点关系都没有的陌生人,费尽千辛万苦把她从山崖上救上来,帮她疗伤,帮她治病。
也不是南婳绝情,而是她的心,在三年前那一通电话里,被他们夫妇俩伤透了。
伤得透透的。
至亲之人还不如朋友和陌生人。
南婳就这样一动不动任由华疏梅抱着她哭。
哭到最后,连华疏梅自己都觉得哭得没意思了。
她松开南婳,拿手背擦掉好不容易挤出来的几滴眼泪说:“小婳,你倒是说句话啊,你总这样不说话,妈心里没底儿。三年前你爸和我……”
“阿姨。”南婳打断她的话。
华疏梅一愣,接下来要说什么全忘了。
南婳指着自己的鼻子说:“你好好看看我的脸,我不是你的女儿。我是沈南婳,我爸是沈风儒,我妈是岳雅秋,我哥是沈泽川。”
华疏梅睁大眼睛盯着她的脸左看右看。
看了好几遍。
她说:“你是比三年前瘦一些,鼻子也不太一样,眼窝好像深了点,眼尾那颗痣也没了。可是这并不能证明,你就不是我们的小婳啊。现在整容技术这么发达,做个鼻子,整个眼睛,去个痣是很轻松的事。”
南茂松附和道:“是啊是啊,你就是我们的小婳,是我们看着长大的,再怎么整,我们当父母的也能一眼看出来。”
南婳沉默不语。
她暂时猜不出他们忽然上门来相认的意图。
可依着她对他们夫妇的了解,肯定是奔着“利”字而来的。
十岁那年,她生病住院。
查血时,得知她的血型和他们不一样。
从此,他们就对她变得冷淡了。
不,是冷漠。
直到她和霍北尧认识,并和她确立男女朋友,他们觉得有利可图,才重新对她好起来。
南婳淡淡地说:“去做亲子鉴定吧,现在就去,看看我是不是你们的亲生女儿。”
夫妇二人脸一瞬间僵住。
互相递了个眼色。
十六年前,查血偶然得知南婳不是他们的亲生女儿。
他们去医院闹,要找回他们的孩子。
隔了那么多年,压根不可能找到,医院就赔给了他们一大笔钱,息事宁人。
这件事他们压在心里,谁也没说。
毕竟不是多光彩的事。
他们并不知道细心的南婳早就知道这件事了。
如今亲子鉴定,无论是做,还是不做,意义都不大。
南茂松抬起头,看向霍北尧,一脸为难地说:“北尧,你看,这怎么办?”
做了三次亲子鉴定,都是排除。
霍北尧对此早就不报太大希望了。
之所以告诉他们夫妇俩,沈南婳上班的地方,是因为南茂松不知从哪里打听到他和一个长得像南婳的女人在交往,于是登门来套近乎。
他就随口说了。
没想到这夫妇俩还真找上门了。
来之前,还给他打了个电话。
霍北尧垂眸看向身边脊背挺得笔直,面无表情的沈南婳。
自嘲地笑了笑。
还是心存一丝侥幸的吧,希望南婳还活着。
“做吧。”他说:“肖文就在楼下的车里,你们拔几根头发交给他,再做一次。”
南婳毫不犹豫地从自己头上拔掉几根头发,递给华疏梅,“给。”
华疏梅伸手接过,眼里是浓浓的失望。
南茂松的眼神也黯淡下去。
华疏梅捏着头发,恋恋不舍地看着南婳的脸说:“小婳啊,妈三年前……”
“阿姨,我是沈南婳,请叫我沈小姐。”
华疏梅噎了一下,“好,好,沈小姐,不管亲子鉴定结果如何,阿姨想女儿时,能来这里看你一眼吗?”
南婳鼻子发酸。
她皱了下鼻子,把那股子酸意压下去,说:“阿姨,这里是我工作的地方,不太方便会客。看您容光焕发的,气色这么好,也不像沉浸悲伤的人。”
一句话说得华疏梅脸拉下来。
刚想发作,看到她身后长身玉立,气质矜贵的男人,她把怒气压下去。
“那我跟你爸,不,跟你叔叔就先走了啊。”
“请慢走。”南婳语气疏离却不失客气。
出了婚纱馆的门。
坐进车里。
华疏梅忍不住抱怨:“都怪你。”
南茂松嗔怒:“你这女人,好不讲理,怎么又怪起我来了?”
“当年小婳打电话,让我们去医院看她。你非说,她是去见那个叫陆逍才出的车祸,让她死了算了,活着也是丢我们的脸,还会惹怒北尧,连累我们家。”
南茂松眉头拧成个疙瘩,“当年因为那件事,陆家受到了牵连,连那个姓丁的司机都没能幸免。我也是为我们家着想,再说又不是亲生的。”
华疏梅沉默。
半晌。
南茂松说:“你说她到底是不是小婳?”
华疏梅皱了皱眉,“感觉像,又感觉不太像。”
“我也是这种感觉,感觉那丫头性子很强硬,不像我们小婳那么好说话。”
华疏梅深有感触,“对对,这个死丫头,嘴太损了,当着北尧的面,说我容光焕发,一点都不悲伤,还不知北尧心里怎么想我。”
“那都不是主要的,最主要的是我公司现在资金吃紧。”
南茂松烦躁地搓了搓头发。
“她是不是我们的小婳都没法确定,怎么能指望她?你没听她口口声声说她是沈风儒的女儿嘛。”华疏梅想想就来气。
“可我们的小婳还活着,这个可以确定。”
华疏梅点点头,“是啊,要是能找到她就好了,说不定北尧看在旧情的份上,能帮我们一把。”
南茂松沉思片刻,忽然眼睛一亮。
“要不,我把小婳当年给我们打电话的事,告诉北尧?让他派人去找找?”